他的声音都已经变了样子,剧烈地疼痛疯狂袭来,侵袭着四肢百骸。那人宁静地坐着,冰雕一般毫无动容。面前琉璃中扭曲挣扎的鲛人,像是心里那个匣子的具现,包含了最后的浓艳情感。
“你的痛苦不是因为这种毒。”默苍离说,“我知道。”
“……你知道?”
“因为我也和你一样服下了它。”此刻,欲星移看到了他的笑意,那么温和而干净,“一旦到了退无可退的那一步,我的性命,就会是我最后的筹码。”
望星儿,我会陪你到最后的。他说,送走了你,我才能了无牵挂地离开这个地方。在你死前,我会替你实现一个愿望,无论是什么。
倏忽暴雨如织,天地昏沉。
每天,默苍离会在下午回来,停留短暂的片刻,和他说会话。长明灯照亮雨天昏暗的卧房,也依稀照透一樽琉璃。
默苍离被拍打琉璃壁的声音吵醒。水中的那人一下一下拍打池壁,力气很轻。法阵锁住了功体,毒渐渐吞噬所有气力,他连击碎那层厚重的琉璃壁的能力都没有。
怎么了?他问。
欲星移抬眼看他。苍白面容上,原本明亮的眼眸布满血丝,甚至现出些浑浊。
“我快要死了吧……死之前,总该告诉你自己的愿望……不能……白白放过了你……哈……咳……咳咳……”
他的手掌沿着池壁滑下,没有一丝血色。长发和繁复的礼服在水中飘荡,宛如一个即将散去的游魂。
在第二次毒发的夜里,那人终于将他自琉璃中放出,小心翼翼放在柔软的榻上。瘦削的手紧紧抓住了默苍离的手腕,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仿佛企图将他一起拖入黄泉。欲星移侧头咳出了大量黑血,五脏六腑被毒浸润多时,再无转圆之机。
默苍离替他换下浸湿的礼服,擦干身体,套上了墨蓝常服。欲星移竭力撑坐起,十指都透出了青紫之色,和失了光泽的鱼尾一样死气沉沉。
“对不起。”直到此刻,他忽然说了这句话。
欲星移垂着头,水珠自长发滴落,在竹纹地上留下了深色的印记。他没有说话,或是无话可说,或是失去了开口的力气。
“我自己都觉得,我疯了。”他说,“从来没有过——好像失去所有的控制,就这样任由自己走到这一步。心里只想着,不能让你走,不能留你一个人……对不起。”
“离一个漩涡太近……我也终于……没能躲开。”
“你快要死了。告诉我你的愿望,我会替你了却。”
“你无法了结的……”他抬起头,笑声支离破碎,羸弱苍白,双眼却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这个愿望……你无法……完成……”
默苍离问,“是什么?”
是一场梦。只是一场梦。
“我在水里,做了一场很久的梦……”
他的咳嗽声里夹杂着毒血翻涌,黑血自口鼻处溢出,森然可怖。
“梦见第一次经过那条银杏道,到达里面的书楼……我从来没有……哈,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的地方……简直像是……一个活死人墓似的……我推开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我想找到你,和你说,我叫欲星移,今天搬来了这里,愿同窗共读,永无猜忌……”
我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那么多扇门,一扇扇推开,找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找到了你。那个穿青衣的人,一点意思都没有,过得毫不体面,不懂什么茶好喝,什么香好闻,什么话会教人喜欢。不懂怎么去欢喜一个人,怎么去恨一个人。
他知道怎么去爱所有人的人,却不懂怎么样,去爱一个人。
可是,无所谓,没关系的呀。
因为我可以慢慢教他。一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可以,不差一个时辰、不差一刻、不差一刹那的,一辈子。
默苍离,我曾经以为,我们的时间,会有那么长的。
于是……
他缓缓伸出手,轻和地碰触着那张熟悉的面容。
——你能让这个梦成真么?
幕五十
我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那人扶住他,替他擦去了面上的污血。欲星移几乎已经看不清事物,眼前黑蒙一片,连带那个银杏道下金色清澈的梦境也失了颜色。
我看不到你了……泛青的指尖胡乱摸索着,碰触到了那人的肩膀,紧紧抓住:既然无法实现这个梦……那就换另一个……另一个你现在就能做得到的……我要你亲手杀了我!
枯槁的双手用力握紧了默苍离的手腕,颤抖着移到了自己的颈前。默苍离能感觉到他喉下因为艰难而剧烈的呼吸起伏,冰凉汗湿的肌肤下,还留有最后一丝温热。
别再和它抗拒了。他也难过起来,因为欲星移那不安定的模样——挣扎求生的人,往往比认命就死的人看上去更叫人难过。这是默苍离从未想过的景象:一个人可以挣扎到这个地步,哪怕痛苦得生不如死:睡吧。就这样睡过去,什么痛苦都不会有了。
他想替那人擦去额上的冷汗和乱发,然而双手仍然被紧抓住,摁在那逐渐微弱的气息上。为什么还要挣扎?默苍离问:我不想让你痛苦,你这样,只会不得安宁。
那,杀了我。
欲星移睁大了眼睛,眼眸泛出昏蒙,被红血丝爬满。他其实已经几近听不见,也看不见,但还是牢牢抓住那人的双手,不肯松开。
——你敢吗?!就这样亲手杀了我,别用什么毒什么阴谋算计什么自欺欺人的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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