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修行?
以善质恶。
那,你为何要放弃修行?
四顾无人,日已幕。
史艳文蓦然睁眼,长发在水面勾勒成绝美的山水,山水中,那人正是垂髫。一时魁梧可爱,嘴角噙笑,一时又美如冠玉,风雅卓绝,再一时又是黄发老人,慈祥和蔼。
“你笑什么?”他问。
水中人不答,盘坐席廉,似怜似泯,“你看懂了吗?”
“看懂做什么呢?”史艳文抬手,不堪这空蒙的天气截取数几贫瘠,尽落得伸手难见五指,莹莹光斑如灯花摇落,散成一片,他复望水中,皱波泱泱,那人却纹风不动,“看懂就只剩无奈了,倒不如痴傻些好。”
水中人浅笑不语。
史艳文只好再问,“你到底在笑什么?”
“你看懂了,”水中人笑他,眼中深藏着一抹讥讽,他闭目,忽然讲起了一个故事,“曾有比丘,得大德无上智慧佛陀禅观指导,于林中精舍禅修。比丘先时心不在焉,整日与沙门之子消遣时光,chū_yè不经行,中夜不休息,后夜亦不禅修,混沌度日,自诩逍遥悟法。结夏安居结束后,比丘回去向佛陀顶礼问迅,佛陀问其安居,又言精进努力、佛法沐身。及至发业佛辩,比丘无话可说,数落人后,尤自欺欺人,后泯然众人,道行浅薄而跌落凡俗矣。”
“你说我自欺欺人,作茧自缚?” ,史艳文看着他,水平如镜的死水似被他的不满震动,连着那人的身影都开始破碎了,“你是谁?”
水中人笑意更浓,额间一抹暗红,幽深冰冷,“我是你的惑,你想见他,对吗?”
“他又是谁?”史艳文目露迷茫,“我为何要见他?”
“是啊,哈哈,你是谁?我是谁?他又是谁?你看懂了自己,可你看懂他了吗?”
“……”
水中人静静看他,须臾,失望摇头,暗流交互成的漩涡裹挟着水草靠近,将水中人缠绕,紧缚,蜷缩的身体渐渐被拉入水中,被黑暗寸寸吞噬,可刺耳的笑声却萦绕耳边,经久不去。
哈哈,你看懂了自己,可你看懂他了吗?
可你看懂他了吗?
你看懂他了吗!
猩红的火苗像张牙舞爪的凶兽,虎视眈眈,时刻想要将人吞了去,火舌吻上了脸颊,将史艳文自梦中惊醒。他张开双眼,跳动的烛火映入眼中,一圈又一圈,如八卦九宫,层层围困。
当中只他一人,孤孤单单的。
一道黑影从外飘进,那墙壁于他而言如同虚物,那火芒于他更无关碍,他径直来到史艳文身前,一身正气的君子面临必死之境也毫无惧意,可那又怎样呢?再坦荡的心性,再逆天的功德,也即将湮灭于世了。
“醒了?”
史艳文看他一眼,滚着道纹的衣袖覆在肩上,一支手就随着肩膀滑落,带走了通身的温暖,这不是他的衣裳,可他也并不陌生。
他将紫衣抱在怀里,问,“他呢?”
“你问那道士?”黑银捏了个指印,随手打在艮位上,又取出一道挣扎的魂丝把玩,似乎对史艳文的问题兴致缺缺,“怕是早已出海十里了。”
魂光虽然微弱,可水乳交融的悸动哪怕隔了天涯海角还就都能感应到,何况此间咫尺,可他看起来远着呢,如江枫对岸的渔火,可望不可及,“那是……”
黑影轻笑,将魂丝凑近,又用力一握,满意地看见史艳文恍然轻颤,“觉得熟悉,对吗?”
史艳文垂下眼帘,默默拢紧了怀中的紫衣,道人从来清冷,连衣裳都是冰的,好容易有了温度,又被海风吹冷,“解药,给他了?”
黑影微愕,倏尔又大笑,“哈哈哈,你在担心他?史艳文啊史艳文,你难道就没想过,他在演一出苦肉计么?你以为,我们为何会知道你在不动城?你以为,这屡魂魄是谁取出来,又是谁将我们放出的?”
“我知道,”史艳文并不意外,他端坐地面,看着如豆大小的火苗闪烁不定,在眼中映出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我知道。”
黑影沉默片刻,嘲笑的神色一扫而光,他静静审视那张被火光映红的脸,从容镇静,泰然自若,空荡无情的眼睛忽然变得好奇,“所有人都背叛了你,你就不会伤心吗?”
史艳文摇摇头,“何谈背叛?不过立场不同,在这件事上,又有谁,真的做错了呢?”
既然谁都没有错,他能怪谁呢?
黑影冷哼一声,猛地掐住手心脆弱的光华,咬牙切齿地恨不得将他捏碎,“阁下的胸怀,我等当真自愧不如,不过事已至此,再怎样的高义也无人欣赏了。我们已完成条件,送走了那道士,现在,该轮到你履行承诺了,不然,你知道后果!”
后果?史艳文哑然失笑,颤动加剧,既说事已至此,后果怎样,还由得人选择吗?
那黑影似也发觉言行漏洞,当即拉下了脸愤而振袖,拂去的却只有一碰即散的黑烟,这奇妙的状态让他着恼了,不假思索将魂丝往烛火上一扔。
史艳文瞳孔一缩,倒吸口气,加诸于灵魂的炙烤感让他眼前发黑,如置身火海,“他们……人……已经到齐了吗?”
“放心,我们等了太久,用不着你来提醒!这鬼地方谁稀罕待着,处处都是天道压制……”
黑影稍顿,瞥了眼史艳文,似乎不想他知道的太多,百无聊赖地揉捏着魂丝,也不管别人受不受得住,受不住又怎样呢?反正都要死了。
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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