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很窄,两个身高将近一米八的高中男生挤在一起,的确是有些吃力,再加上单童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单言只能侧着身子,脸颊贴着单童的额头,手臂轻轻地从单童的颈窝下穿过,勾回手,轻轻拍了拍单童的脑袋,哄道:“睡吧。”
单童也不能动弹,能够活动的只有脖子以上,单童努力地往单言怀里靠了靠,额头在单言的脸颊上蹭了蹭,单言顿了一下,偏过头吻了吻单童的额头。
蔓延开来的喜悦也无法与心底的绝望抗衡。
爱他啊,哪怕是苟活在他身边,成为他的拖油瓶,只要他说了需要自己,那就可以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地活下去吧,在他的身边,得到他的关爱。
可是,要怎样盲目的爱才可以掩盖对他的恨意呢?又拿什么去原谅他呢?
成绩也好,身为兄长的自尊心也好,哪一个,是可以和父母生命等价交换的呢?为了这些多余的情绪,断送已有的幸福,该是多荒诞的一件事。即使他现在后悔了,但事实已经不能改变了,“后悔”能够成为“原谅”的理由吗?
对啊,不应该是这样,从一开始就错了,第一次考到满分从他眼里看到了自豪,就错了——那份自豪是处于上位的人才会有的赞赏啊,当自己用力过猛,到了他未能企及的地方,他就没法再为自己摆出那样的表情了啊,俯视的角度看仰望自己的人,又怎么从他的脸上读出自豪呢?
并不是看不出来他对自己的厌恶,他刻意回避和自己接触,永远是自己放学后飞奔到他的教室门口等他,自己做什么都会给他汇报,而他从不会告诉自己他的行踪,自己眼里的风景,从和他一样的风景,渐渐变成了他的背影。
是自己自欺欺人,自以为是地努力着的跋扈模样,让他更讨厌自己的,再怎么装乖也没用,越装乖,他只会越厌恶。
所以此刻,他怀抱的温度,只是假象而已,不是因为他爱自己,愧疚也好,孤独也好,他拥抱自己的原因,都不会是“爱”。
伴随着悔恨一起升腾起来的还有对他的怨恨,如果他能不看重那些莫须有的东西,那一切又会是另一种模样了。
“单言……你知道,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单言呆住了,单童已经很久没有直呼过自己的大名了,他从来只叫自己“哥”,就算和自己吵架拌嘴,在称呼上也是恭恭敬敬,叫自己“哥”。
单言喘了一口气,有些颤抖着问道:“是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到单童发出一声嗤笑,仿佛是胜利者在嘲笑失败者,傲慢又无礼。
——“你不配知道。”
第004章
单童变了。
单言意识到这件事是在一瞬间,之后的种种都在不断地印证这个猜测,单童能在来探望他的亲戚面前表现出惊人的平静,甚至是乐观,和自己的相处也没有任何的问题,但当他们离开之后,单童又会回到和自己的冷战中,除了必要对话,他一天和自己说的话不超过三句。
单童的身体在迅速恢复,驾驶座承受主要冲击,单童是受伤最轻的,左腿粉碎性骨折,肋骨折断两根,其中一根刺穿肺部,但所幸没有伤到要害,还有脑震荡——比起父母,他的伤的确是“最轻”的了。
父母的后事、保险理赔都是亲戚在处理,单言把这些事传达给单童时,单童只是隔了好久才说:“虽然是亲人,但不是至亲,托人重事,一定要信得过,要深思熟虑。”语气平静得吓人,成熟得让人感到陌生。
单言有些惊讶,这话从谁口里说出来都不奇怪,但这不该是从单童口里说出来的话,他向单言展现出来的,或者说在来探病的亲戚面前展现出来的,都是绝对的乖巧与懂事,家里的亲戚也都很喜欢单童,比起自己中规中矩带着疏远的礼貌,单童外向的性格更让人觉得好亲近。
单童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脚上的石膏取了换成了夹板,也能靠自己拄拐杖下床,单言问了医生, 单童已经可以出院了。父母的后事都是二叔在处理,单言这些天已经本能地依靠二叔了,给二叔打过电话,单言回到病房。
单童拄着拐杖站在窗边看外面,单言叫他:“童童。”
单童没有应声,但乖乖地转过身,拄着拐杖又回到床边,单言赶忙去扶他,他也没有推开单言。
待单童在床上坐好了,单言才说:“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二叔说,尊重我们的选择,可以住在二叔家,不习惯的话,也可以住校……”
单言话还没说完,单童就瞪了他一眼:“单言,爸妈没了屋子还在!我们没有自己的家吗,你要去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单言顿了一下,咬着牙,垂着眼,没有说话。单童冷笑道:“你要怎样我无所谓,我不会去二叔家,也不会住校,我有自己的家。”
“单童!你成熟一点行不行!那不是寄人篱下!那是我们的二叔!”单言这些天一直忍受着单童两面三刀的冷暴力,现在他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话,自己已经忍让妥协到这种地步了,他还要怎样?两个未成年人,没有监护人,能怎样?
向来是单言一发火单童就让步,而此刻单童直勾勾地盯着单言的眼睛:“单言你才是,成熟一点行不行,我提醒过你了,‘虽然是亲人,但不是至亲’,为什么爷爷会把厂子给爸而不是二叔?单言,你想过没有,不是因为爸是哥哥,而是因为二叔野心大、吃相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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