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婉婵面色灰白,喃喃道:“纵使楚王知道实情,又能如何?所有人都已死无对证。惠帝大概是知道的,萧穆淑在推波助澜,可拿她没办法,只说不愿再见到她。萧穆淑大着肚子,却是有恃无恐。”
白马只觉此事荒唐,不知该说些什么,唯能叹一句:“现在令人担忧的事有两件。其一,朝中再没有任何权臣,楚王这把刀若不入鞘藏锋,亦有可能折在萧后手中。其二,齐王害死太子,只怕会反。”
寇婉婵终于笑了笑,道:“奴家去求楚王将韶华的尸体给我,他听过我的话,当即就将尸体给了我。他是个好人,我亦曾出言提醒他。”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但他说,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只要他在朝中一日,就不会放过任何乱臣贼子。唉,想必他的处境,他自己最是清楚的,旁人如何劝都没用。”
此番夜谈过后,白马已经明白,临江仙和一寸金之间有许多故事。但那些故事,随着许韶华的离世,永不会再有人知。
都说韶华易逝,许韶华为何会起这样一个名字?白马想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但他只是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当下世道不好,非仅是胡人过的不好,女人们的处境亦然艰难。她们不是像许韶华一样,为父母遗弃或变卖,此生都不得不做别人的棋子;便是像萧穆淑一样,为了争权夺利而机关算尽。
人活着,不容易;女人活着,更不容易。
白马心思缜密,见一叶而知秋将至,预感天下大势即将突变。他不禁开始担忧,怕寇婉婵以后会受人欺凌。
于是,白马找岑非鱼商量了一番,听了岑非鱼的馊主意,请寇婉婵留在清河侯府中,给她封了个官,让她做掌管侯府的田赋、账目、日常用度等的大农,要她为自己管家。
寇婉婵推开白马,笑道:“不行!自古至今,何曾有女子为官?虽说侯府的大农不算什么官,可这事若传出去,别人是要笑话你的。”
白马拉住寇婉婵,偏不让她走,劝道:“姐姐,你何时害怕旁人笑话了?法无禁止,即是可为,况且你难道真觉得,自己天生就比男人们差?我要你留下来,是这府中真缺个管事的。陆简花钱大手大脚,害得我总是入不敷出,再这样下去,日子可没法过了。”
寇婉婵失笑,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何要帮我?若不是你身边已经有个岑二爷,我只怕是要想歪了。”
白马笑道:“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吃过你那么多饭,如今发达了,怎能不拉你一把?”其实,他是怕寇婉婵失了心上人,会去自寻短见。
寇婉婵知道白马是好心,不再推辞,只道:“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往后若觉得为难,让我离开就是。”
清河侯府中没有一个女人,忽然来了个京城花魁,所有人都仿佛打了鸡血,作训时打扮得“花枝招展”,有些人更在大冬天里故意露出漂亮的腱子肉。那场面,白马和陆简两个“短袖”看了,都觉得辣眼睛。
寇婉婵并不隐瞒自己的出身,遇到有人来问,便告诉他们自己曾是洛阳城里的倡优,此生都不会嫁人。
按理来说,白马府中的人,多是出身低微的山野莽夫,平素最不喜循规蹈矩,本应对同样出身低微的寇婉婵不带成见才是。可不想,正是因为他们因常常受人冷眼,心中总攒着一股怨气,那怨气憋久了无处释放,就转为戾气,以欺压身边弱者来排泄。
侯府的兵士看不起寇婉婵,甚至敢对她动手动脚。白马发现后,曾想要教训他们,却被寇婉婵拦住,说悠悠众口堵不住,自己能处理好,让他不必偏心自己,反令手下人寒心。
寇婉婵并不是说大话。她曾在青山舫里学过拳脚功夫,极擅使软剑,被人轻薄了,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因为心思细,机灵聪敏,几番交锋过后,吃亏的人总不是她。
白马同手下人推心置腹,问他们何谓“仁义”,何谓“平等”,让他们想想自己受人冷眼的时候,再将心比心,想想寇婉婵的处境。如此而后,侯府中再没有人敢轻薄寇婉婵。
都说上行下效,府中这帮江湖草莽,算是被白马驯服了。他们一个个的,都学起清河侯的行事做派,海纳百川,仁而爱民,侯府的名声一日比一日更盛。
到了泰熙七年春日,黄河水开始化冻,白马拉着手下兵士走到田间,帮佃户们打阳春。
岑非鱼仿佛一个甩手掌柜,农忙时节也能带着几百个手下过来帮白马的忙。白马说了他许多次,让他多回封地上劝课农桑,却都被他阳奉阴违,随意几句插科打诨给糊弄过去。
两口子过日子,免不了摩擦。白马说不动岑非鱼,舍不得跟他动手,连着好几日都在同他冷战,不肯与他说话。
午后云开日现,白马穿着件单衣,将衣袖、裤腿挽起来,埋头犁田,后心都被汗水给浸湿了。
岑非鱼就拿着两把打蒲扇,紧紧追在白马身后,左右开弓地帮他扇风,一面刺挠他,道:“人生在世,能逍遥快活的日子,满打满算不过五十载,何必苦了自己,去博那些虚名?”
白马忽然掉头,手中铁锄在空中划了半圈,将岑非鱼摔得满脸泥,“你自己逍遥快活去,我又没让你来。”
岑非鱼抹了把脸,并不在意,不过一会儿又拿着碗水递到白马嘴边,道:“是我失言了!我其实也没有不管封地啊,就是鄄城那帮官员们都热心,我还没动起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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