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池的镜子里映照出一张脸,岁月的沟壑爬满额头和脸颊。
他依稀能从熟悉的五官里辨认出这张脸。
那是,七十岁的他的脸。
一夜之间,他变成了七十岁的自己,却又不是他自己。
他有了一个同样白发苍苍的妻子,子女早已各自成家立业。
住在郊区的普通别墅里,院子养着一圃迷迭香。
上苍仿佛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七十岁老人忽然要和金婚妻子离婚,并拒绝承认子女对其财产的继承权一事被当地新闻报纸大肆报道一番后,不了了之。
离婚后的松,搬迁到了一个西海岸城市。
有海,也有阳光。
搬入新家后没多久,松便病倒入院了。即便医生强烈建议他住院观察病情,松依然拒绝治疗,执意出院回家。他只一味等待死亡的降临而已。
时间给了他最大、最致命的创伤,这是任何手术,药物都无法治疗的。
陌生的女记者不知从哪里顺藤摸瓜前来采访他。
三顾茅庐,锲而不舍。
【只是一个普通老头的故事】
【没关系,我相信您】
【即便这些很有可能只是我胡说八道,自我臆想?】
【是的】
【如果你愿意相信,那我说说也无所谓。我也不想把这些东西就这么带进坟墓里】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该从哪里说起好——】
【我进入西线正面战场时,距离那场战争的全面结束还有一年零三个月…………】
最后一幕镜头伴随着仿佛戛然而止的语句,慢慢拉远,变黑。单音节的钢琴声悄然切入,每一个音调都仿佛是主人公人生的碎片从记忆里剥落下来,落入观众心中。
演职表滚动时,齐肃还能听到前排某个人诧异地问他身边的同伴,这就结束了?
有不少人留下来听最后的主题曲,伶仃的钢琴声里逐渐混合婉转悠长的小提琴。所有的相遇和别离,一瞬间纷纷随着乐曲呈现在脑海中。
齐肃注意到杨宿禛在观影的全程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动作都很少。真正的全神贯注看向面前的大屏幕。
对于齐肃来说,这只是他拍的很多场戏中的一部,导演青涩又纠结,有些固执却满身天赋。也算一次很好的合作。
而对于杨宿禛来说,跳过微电影的试水,直接执掌摄影机拍摄长达六十分钟的大电影,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并且这部片子还是他的冲奖之作,意义可见一斑。
是好?是坏?
是成功?还是,失败?
齐肃抛开杨宿禛挚友的这个身份,只单单以观众的视角,以电影人的审美来评价这个片子。他能得出的结论是,即便杨宿禛没有得到学院月桂奖的最佳导演,他依然是值得关注,在未来极有可能大放异彩的新人导演。
事实上一开始只看了前几cut分镜稿的时候,齐肃是没想到最后会拍成这样。
整个片子,全程都只有男主角松露出了正脸。其他所有出场人物基本都只有声音表现和局部的捕捉。
齐肃是当之无愧的绝对主角,撑起了整个电影的演技。更不如说,如果齐肃表演得不好,那么这部片子就会失败得很彻底。
由于太多镜头和情感表达都是通过松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反应来让观众产生共感和理解,所以一旦主人公的心情大起大落,这样的第一视角很容易让观众感受到更强烈的冲击。
杨宿禛实在是大胆,又剑走偏锋。当然这个片子本来就是实验电影,不需要考虑其商业价值。关键意义是,到底能不能用这种方式来拍电影?拍出来的效果好不好?能在这种贫瘠的人物表现里做出完整的故事表达吗?杨宿禛需要明白的是这些。
“走吧,报幕都快结束了。”齐肃转过头去,碰了碰杨宿禛的肩膀。
放映厅陆陆续续离开了不少人,此时只剩下零星一些观影人坐在位子上说话,有的也已起身准备离开。
“老大,感觉男主角和女记者的情节还是没处理好啊。好多人都没看出来这时倒叙的故事嘞。”
“检讨会这种东西回去再开也不迟。现在要做的事,找个地方,好好庆祝一下。”
“哦哦哦!老大你请客吗!”
“行行,我请客。吃什么你选”
“吃火锅吧,我现在只想吃这个!”
“这边的又不正宗。”
“没事,我从国内带了火锅底料过来。”
“…………,有这个居然不早拿出来?”
“饶命饶命!这不是忙得没时间嘛。再说,吃火锅就得人多才有意思呀。快快,老大,我们去买菜。回宿舍自己煮火锅吃!叫上西蒙他们。”
“你该打个电话问他们有没有时间,顺便问问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哦好,我现在就打。”
两人顺着放映厅的通道往外走,齐肃拿手机刷了下火锅酱料的材料,一边听杨宿禛打电话。看样子是大家都能来了。
“他们有说忌口什么吗,我好记下。”齐肃问道。
齐肃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杨宿禛的回复,又问了下:“阿禛?”
齐肃放下手机去看杨宿禛,却见杨宿禛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攥住手机,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泣音也快要掩饰不住。
“哭什么啊,你这家伙。”
“我……我就是忍不住……”杨宿禛抬起手,迅速抹了两把眼睛,哑着嗓子说道:“拍电影真的很有意思!我以后要一直一直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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