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刀叶再次缓缓退开,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了开来。
季三昧并不想给沈伐石这样一个抗拒的答案,可他除此之外什么都给不了,因为他的确不记得卫汀是谁。
沈伐石沉吟, 片刻后,他说:“烛阴卫家的次子卫汀, 你不认得?”
季三昧的眉峰往上一掀。
刚才李环口口声声地唤“卫汀”, 他并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也不知那人是姓“魏”还是“卫”,但沈伐石提起烛阴卫家, 季三昧就恍了然了。
烛阴城中, 与季三昧同龄同性的世家子弟他认得十之八/九,与他有点头之交的占十之七八, 沈伐石算一个特例,另一个特例就是烛阴卫家的卫源。
卫家不似沈家、周家或孙家, 算不上什么煌煌世家,说起来,其发达史与季家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卫源之父卫穹是烛阴城里有名的破落户, 行淫寻乐,聚赌饮酒,无恶不沾,败尽了先祖留下的名声,其母更是性情软弱,一颗心菟丝花似的牢牢缠在丈夫身上,对他百依百顺。
以败家爷们儿为主,败家娘们儿为辅,卫家一度穷困到无米下炊,和季家兄弟一样,口挪肚攒地才能凑齐点口粮。
若非卫源在攻下泷冈时一骑当先,斩下泷冈仙将黄晃头颅,立下汗马之功,卫家怕是迟早要在烛阴城中销声匿迹。
季、卫两家比邻而居,只有一堵青砖大墙将两家分割开来,但卫源偏偏瞧季三昧几百个不顺眼,一见面就要挤兑他两句,季三昧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张口就把人往死里气,二人时常掐得飞沙走石,好在卫源他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一基本原则,所以季三昧可以放心大胆地把他往死里气。
但季三昧也只记得卫家有个卫源,卫源他老爹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得马上风死在了烟花地,他母亲伤心欲绝,上吊服毒、投井抹脖子地闹了好几趟,前前后后折腾下来也弄垮了身体,苦药汁子的味道成日地往季宅里飘。
卫家是哪里来的次子?
比邻而居,一墙之隔,卫家有几口人几条狗季三昧再清楚不过,他可不记得有卫汀这么一号人。
他放肆地伸出一只手圈住了沈伐石的脖子:“师父很希望我认识别的人吗?”
沈伐石皱眉看着小家伙混闹无忌,没大没小地往自己身上贴,也不阻止,以一个凝眉的抗拒表情享受着季三昧的耍流氓。
“你愿意交多少朋友我是管不着的。”沈伐石说。
季三昧举着烟枪,吸尽了最后一点烟草,把小腰顺势往上一抬,饱满挺翘的臀沟沿着沈伐石的胳膊肌肉线条滑了过去,嘴唇轻贴在沈伐石唇边,把口中的烟气化为一条小蛇似的曲线,朝着沈伐石的右耳里钻去。
他把自己的话搀在袅绕的烟气里,似乎是想要把字句和烟雾一起送入沈伐石的脑中,再在他的脑袋里把句子刻成永恒的字碑:“……可我希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和师父两个人,师父找不到第三个人,只能乖乖留在我身边。”
听闻这般露骨的调戏之语,沈伐石差点把盛着莲子的碗给打了,一张脸微微透着红,表情却丝毫不变,说不出是恼还是羞。
……罢了,他的沈兄永远是这个样子,脸皮薄,季三昧相信自己如果再多说一句话,他怕是要炸的。
所以他选择了功成身退,撒开手,枕着沈伐石上臂的柔软肌肉,一颗颗地喂自己吃莲子。
清苦的莲心被季三昧好好地留在碗底,带回许家泡了茶喝。
季三昧照例以烟代饭,匆匆结束了一餐。
今日跟李环你来我往地嚼了一场舌头,他也困乏了,很快就卧在榻上睡成了一只小勺子。
经过今日,很多看似诡谲难辨的事情,季三昧心中已有了几分定数。
这些日子,他凭靠着一张乖巧稚幼的面具跟许泰幼子的奶娘混了个熟。老朱管家从很早以前起就跟随在许泰身边,看似温和,一张憨厚的嘴却是用铁打出来的,问什么都推搪说自己年事已高,记不得了。而奶娘是沂州城里出来的,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中年女人,无父,丧夫,失子,离了许家也无处可去,即使许家被妖孽精怪盯上,她也只能牢牢地守着许家,期待着日子有转好的那一天。
中年女人的嘴因为寂寞而松弛,她们总有兴致将自己的苦难人生历历数过,在唇舌上过一遍,哭一遍,就能凭空多生出些勇气来,空虚的心也能被外来的那些好听而无用的安慰话暂时填满些许。
从奶娘的口中,排除掉那些有可能经过加工和夸张的部分,季三昧弄清了不少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直同烛阴相安无事的云羊大陆,实则早就是一只烂苹果,外面光鲜亮丽,里头蠕动着百十条肮脏肥硕的蠕虫。
而导致蠕虫滋生的原因,季三昧也能从过往残缺的记忆中挖掘出些许痕迹来。
实际上,早在季三昧诞生前百年左右,这些虫卵就已经被诞下。
修道之人,所求“无为”,只愿超脱凡世,御风而行,但从百年前开始,真正能够成仙得道的人数突然急剧缩水,许多人的修为停滞在金丹期,至死再不能前进一步,能形成元婴的更是百不足一,进入化神期的,百年来竟只有沈伐石的父亲沈东卓一人。
相反的,妖兽精怪的修炼进益速度却远超了正道。
一时间,妖孽肆行,辛苦修行半辈子的修士敌不过才化为人形三年的邪魔外道,一部分修士深受打击,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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