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彻底愣住。
这才记起那一夜我误将煦方当成他来一诉衷肠,原来他当真听了去,并信以为真了?
这可真是天底下最为荒谬的事!
宋郎生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玉瓶,“你失踪的那一年里,我未曾离府,原本便想要问你这个问题,不想再见你时你早已记忆尽失,连我是谁也认不得了……”
我的脑中一片混沌,宋郎生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可串成这么一句话我竟费了好大的劲才懂,他见我瞪大眼半天没回答,遂道:“也罢,事已至此,是我多此一举了。”
我根本分不清他这番话是不是另一番虚情假意,还是他为了诱我带他们顺利出城门的缓和之计,恰是这时,修竹的声音自车厢外传来,“少主,再穿过一条路,就要到城门口了。”
宋郎生嗯了一声,神情看上去并未有太大的变化,他并未再用武力控制我,而是闲闲靠着椅背,仿佛全然没把自己当成一名逃犯,我没忍住,只问道:“你不怕我就此跳出马车告发你么?”
他波澜不惊,“请便。”
马车的车速渐渐缓了下来,过了卯时,城门已闭,守城卫见有车驾停至门前,自然会上前盘问。我不由直起身子,或许城门口早已收到消息要堵住宋郎生,所以贺平昭才会那么轻易放人?
我这厢心头警铃大作,守城卫那边一见是公主府邸的车驾态度倒先恭谨起来,但听修竹的有板有眼的说了句“襄仪公主与驸马爷有要事出城还不速速放行”唬人的话,守门卫们甚至未多询问,便依言开启了城门。
一直到车驾顺顺当当的驶出城一段距离,我才乍然回过神,惊疑凝向宋郎生,“连守城军都有你的人,宋郎生,你的手究竟伸的有多远?”
宋郎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伸手取下系在腰间上的匕首,伸到我跟前,道:“公主,既已出城,就此别过,这匕首……”
我根本无心去管什么匕首不匕首,直接打断他的话,“方才你问我的问题,难道此刻,你不想知道答案了么?”
宋郎生听了我的话,手腕在半空中一凝,缓声道:“不必了。”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他就想这么离开么?
什么也不解释,什么解释也不听?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说你从未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可现在我看到的又是什么?你若无谋反之心,又岂会同这些叛党为伍,与风离为伍?”
他道:“你由始至终未曾信过我,我又有何好说的?”
纵然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听到这样的话我还是忍不住感到难受,此时马车不知行驶到什么地方了,我正想反驳,忽然感到整个车厢都剧烈的震荡了一下,继而是前方的马儿一阵凄厉的鸣啼。
我心下一惊,正想探出是何来路,尚未坐稳,整个人就被一双手所摁倒,但听“突突”数声,像是数箭齐发插入车板的声音,再抬眼一望,几只箭竟同时穿过窗死死的钉在我方才所在的车壁之上!
宋郎生就着护在我上方的姿势,回头道:“茂林!修竹!”
车前的帘子骤然被掀开,修竹神情张惶道:“少主,后方有追兵正朝我们追来,并不顾忌车中有公主就直接用箭,这马车其中一匹马背中了箭,茂林就快驾驭不住了。”
车厢外传来以剑挡箭的声响,看样子那几个同骑的随从也抵挡不了多久,宋郎生从车窗往外瞄了几眼,又看了一眼采蜜,同修竹道:“待马车驶到第二个拐角处时,我会带公主跳车,你就带着采蜜姑娘一起跳,前方的高坡树木茂密,天色已暗,追兵难以察觉……”
宋郎生又朝那驾马之人道:“茂林,待我同修竹跳下车后,你再往山崖方向驶出一段路引开追兵,等追兵追上前即斩断马绳弃车!”
茂林言简意赅道:“是,少主。”
修竹点了点头,当即对车厢外的几人道:“少主有命,所有人继续随马车同行!”
“是。”
猛烈的狂风灌入车厢内,修竹再度回过头,抱起采蜜,宋郎生将匕首插在腰间,顺势握住了我的手腕,闷声道:“不用怕。”
不用怕?
我惶惶然看着他,前一刻还在冷言冷语的诀别中,几乎就要被他推拒到千里之外,为何生死关头又要挺身保护我?比起我,难道他不是更应该去保护他的采蜜吗?
然而什么也来不及多想,两匹骏马疯跑的速度越来越快,马车好像更往上了一个坡度,待转到了那个转角处时,宋郎生当即揽住我朝外纵身一跃——
如同被甩飞出去一般的天旋地转,失重的恐惧感在漆黑的夜色中尤为明显,我紧紧的闭上眼,但觉到那揽着我的臂弯一紧,重重的落地感铺面袭来。
这是一条又长又陡的斜坡,我原本以为从坡顶跳下势必要滚出一身遍体鳞伤,然而,当感到自己落地时,身体尽管震麻并不断下滑,却没有预想的疼痛感,我心下一颤,睁开眼时才发现,宋郎生一手紧紧的拥住我,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在草坡上摩擦,始终维持着以背着地的姿势在移动。
草灌砂石在他的衣料皮肉上碾磨出细微的声响,那是人的血肉之躯,磨破了皮便会伤到筋骨,更何况他的肩背刚刚才被烈焰灼伤,身体根本已是强弩之末,怎么还禁得起这种痛楚。
“快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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