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
那个名字出现了。
于是突如其来地,身旁的世界陷入一场癫狂的地震,开始剧烈震动起来。耳畔全是马车在震动中发出的哐哐当当和吱吱嘎嘎的声音,车窗抖动着,窗外的月与树林摇晃,像水中的倒影。他惊异地扭头看向身旁的幼狼,可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再低头,女孩也消失了。
他不是坐在马车里,而是冰冷的石阶上,月色冰冷,周围充斥着流莺的调笑声。有男人走过来,带着猥琐的笑容摸了摸他的头发,叫他小男孩。他抬头看着男人,伸手摸了摸自己涂着口红的嘴唇,木讷地报上价格。
接着他就被男人带进了身后的旧房子里。
他躺到床上,天突然亮了,母亲敲门进来,抱怨他又想偷懒。
世界变得混乱不堪,好似每次转身都会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面对不同的人,他同他们笑,在他们面前哭,他称他们作父亲、母亲、亲爱的、混账……千千万万的人生同时涌入他的梦中,所有人的脸都被涂抹成分辨不清的色块,他疲惫不堪,想离开,想去寻找菲利克斯,却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里,到处都是看不见的壁障。
他徒劳地在梦中千万个世界里奔跑穿行,跑过城市、跑到村庄、跑过山林与大海……每经过一个世界,它就会发出隆隆声响,太阳变成齿轮,月亮变成螺母,树是笔直的烟囱,花是老旧的扳手,房子里捅出巨大的木楔,人们的左眼里掉出假眼,弹簧从耳中弹出,满地都是掉落的黄铜手指。
那些假人追着他,叫他安迪,叫他肯特,叫他雅丽,叫他伊丽莎白……他瞬间有了千万个名字,脑中滑过千万种想法,心中膨胀着千万情绪——他掉入了噩梦,分裂出千万个自己,而这千万个他中唯独没有西瑞尔·穆勒。
剧烈的痛楚突然从天而降,撕裂天空,撕裂云翳,撕裂齿轮与螺母,折断烟囱与扳手。大地在痛楚中开裂,娃娃屋般的房屋终于积木一样垮塌,倒入地缝,自地底涌出岩浆,流淌、蔓延,铺散开血一样的颜色。
千万个他同时倒在了岩浆中,□□、痛呼、嚎啕大哭。他们伸出手,恶鬼般撕扯着彼此,每个他都蓬头垢面、狰狞可憎。他们在疼痛的天地之间翻滚,屠戮,杀得你死我活。
西瑞尔·穆勒不在场。
他在那张柔软的床上翻覆,双眼紧闭,汗流满面。他用双手揪紧床单,头颅左右摇晃着,呢喃着众多陌生的名字,一时哭一时笑。
床边的老头见状脸色大变,伸手推搡,想叫醒西瑞尔,谁知手指刚碰到他的胳膊,青年猛地睁开眼睛,还未出声,张口就吐出一口血。
“菲利克斯……”青年叫着爱人的名字,靠他虚软无力的双臂撑起身体,想逃走,可还没得及翻身就又接连呕出几口血。他虚弱地倒回床上,绞割内脏的疼痛一时达到顶峰,他放纵了自己的软弱与胆怯,呢喃着痛,放声□□。而在这剧痛之中,他的大脑又被无数的人生经历挤占,耳畔喧嚣,不同的人同时说着不同的话,他不知该听谁的,只觉得它们最后统统化作石块,无一不狠狠砸在了他身上。
他又睡去了,而即便如此,也没有停止呕血。
睡了不足一会儿,醒来,挣扎着要逃走,却被疼痛死死钉在染血的床单上。
瘦小的老头见状发出暴虐的怒骂,气急败坏地命令棕发男人去把剩下的血全都拿过来,他要一次性都灌给这个混账东西。趁着男人离开时,他举起手中的拐杖狠狠敲打在西瑞尔肚子上,口中不断吐出咒骂之词,嘶声怒吼他本该忘记所有感情。
“软弱的东西!”他嫌恶地瞪着西瑞尔,明明熬过了那么多痛苦的试炼,却在最关键的时刻不肯放手那点虚妄可笑的爱恋,“明明就差那么一点……”想到他们的努力可能就此功亏一篑,他就愈发疯狂地拿拐杖击打着西瑞尔虚弱不堪的身体。
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阵急促纷杂的脚步声,还以为是棕发男人回来了,老头怒不可遏地回头,正想指责他太慢了,哪知却看见一个半张脸冒着青烟的男人面色阴森地朝自己大步走来。他还没来得及质问对方是谁,脖子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扼住,再想说什么也来不及了——那只手拧断了他的颈骨。
床上的西瑞尔躺倒在血中,样子比中毒那次更加凄惨骇人。菲利克斯见状,只觉脑后被人一记闷棍敲中,从大脑到心口一路蔓延着刺耳的嗡鸣,他感觉痛极了。他弯腰正要抱起在痛苦中颤抖不已的青年,一个高大的男人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朝他冲了过来。
他没有问对方是谁,甚至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在对方即将碰到西瑞尔时他踩上床扑了过去,用尖利的指甲捅穿了对方的喉咙。
每经历一次重要之人的死亡,他就感觉自己又死了一层。
一开始是艾玛的死。
接着就是亚伦的。
后来经历了艾顿的。
最后是汉斯。
将金缇放入棺材时他还自我安慰说金缇并没死,不过是入梦了。可最后,金缇被他亲手折断了脖子。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从他身上剐下一层又一层死去的皮,他已经足够冷漠了,面对亡者也足够豁达了——那现在这种悲恸与愤怒交杂的情绪又是什么?
吸血鬼猛地一个激灵从思绪中清醒过来,现在没有给他感怀过去自怜自艾的时间了。
他转身抱起西瑞尔跳下床,奔出房间,迎面就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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