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奉天乐了,“保准又都忙不迭给小五子说后妈了。”
“小五子,去你小叔房里玩儿吧。”乔梁转头摆摆手,随嘴把小五子支走,才对着乔奉天长叹了口气,“谁说不是。”
“那完了。”
乔奉天手支着额角,“阿妈那么好面儿的人,大过年跟她饭桌提这个,凭他那针尖大的心眼能搁心里堵一年。”
乔梁迎风嘬了口烟,没说话。
乔奉天盯着那忽明忽暗的红色一点,被一阵冷风吹得凛了一下。
第9章
年夜饭散了场,众人趁着兴致正浓,都一窝去了小偏厅打算推两圈麻将。剩了一桌残羹冷炙,一地瓜子壳屑,来不及收拾。
乔奉天看人都不在,悄不做声地下楼,座上壶水,和乔梁搭手把桌面儿收拾了干净。小五子像模像样,举着个比他人长的毛竹扫帚“刷刷”扫地;小厨房里,乔梁清盘,乔奉天洗碗。
把开水倒进盆里,蒸腾出来的热汽缓缓四下弥散,遮掩去了乔奉天的眉目。他挽高衣袖,松了松衣领,往水里压了一泵清洁露。
乔奉天的手,手指颀长而骨节突出,脉络分明的根根血管埋在皮肤下像一条条蜿蜒的乌青小龙。沾了烫人的热水,苍白的手才掌才能浮出层难得的润红。
小时候就有人说乔奉天阴虚,畏寒,眼下容易扫着一层悒郁的淡青色。要多吃暖性的东西调养。
乔梁丢了一只脏筷进池,合了碗橱的油腻纱门。
“碗我来刷,先去吃饭,光喝一晚上风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像笑,又不像笑,停顿了挺久,道:“阿妈特意给你留了半吊鸡汤,加了沙参煨的。”
“特意”说的太着重了,反而不大自然。
这半吊鸡汤不管是不是特意,都不能看作是林双玉的妥协。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再如履薄冰的关系,也总会有藕丝粘连;再孔洞斑斑的不睦亲情,也可能在特殊的某一刻,回化成最开始的安然无恙。靠着这么点指甲盖大的默契,林双玉做事,不给情面而又能留有转圜余地。
但乔奉天是不大习惯林双玉有一搭没一搭,不知何意的“示好”。先是搓了搓手,再是挑了挑眉,随后才小声道:“哦。”
这时候,偏厅里突然传了一句听不大清的模糊男声,带着三分玩笑似的,问林双玉,新年怎么不让你家老二给你领个城里媳妇儿。
这话声音不大,但不偏不倚就能让乔奉天听到。手上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
林双玉没说话,是旁的不知哪门哪道的亲戚闲的嘴痒接的茬,哎哟这事儿,急不来。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得慢慢磨。
再往后的话,就全湮在推倒麻将的哗啦哗啦声响中了。
大年三十,就着震天响的火红鞭炮。乔思山早早钻窝睡觉,林双玉陪人搓麻,乔梁陪儿子蹲了大半夜的吱哇乱叫的春晚。乔奉天则抱着被子,回了一晚的拜年短信。
正与初一,按惯例要早起煮饺子。
乔思山要急着吃降压药不能耽误,就先下了一盘端给他。随后又煮了四五大盘堆在四方桌上,切了一盘酸泡萝卜酸泡椒,盛了几小碟香油醋。
林双玉拾掇拾掇门口一地破碎的鞭炮皮子,边解着腰上的围裙边准备着腰包里的零钱。乔奉天和乔梁一看,登时愣了,把筷子一撂。
“大年初一您往哪儿跑?”乔梁眉头一皱,把她胳膊一拽。
林双玉那围裙掸了掸鞋面上的土灰:“上哪儿?上仿古街。”
“大年初一您出什么摊儿!”
寒冬腊月要下雪的天儿,有几个人不搁家待着去买你的瓜子饮料?又不是真缺那三瓜俩枣的钱。乔梁弄不懂林双玉的心思,忙把她往桌边牵:“老实在家待着!”
林双玉搡开,又起身去拿鞋,“三瓜俩枣也是钱,咱们乔家不少这一口也不多这一口,你不赚就去留给别人赚。”又往耳后抿了抿头发,短叹了一句,“这个家,我不撑谁撑?”
乔奉天坐在长凳一边,拿筷子默不作声点着醋碟里的油花。分明觉得林双玉话里夹枪带棒,明里暗里都在给人难堪,戳人脑门。
“您大过年的说这个干嘛?”
“过了年过得就不是日子了,张着嘴就喝风了?”林双玉的声音陡然高亮起来,指了指大桌,“一个不立业,一个不成家,人模熊样的都不知道别人怎么骂我这个当妈的没给你们教好!”
乔思山把筷子往桌面上猛地一掷,吓的小五子的饺子咕噜掉到了地上,“大过年的说这个干嘛!”
“嫌我说话不中听别嫌,怨你四十多年前瞎了眼讨我这么个不长脑子的婆娘!怨你命里没福,这臭婆娘没本事,给你生了个留不住媳妇儿又没本事的大儿子!又给你生了个不着四六的脑子不正常的精怪!”
越说越怒,越说越尖刻,像是被点着了捻心,一路燃到了濒临爆炸的届点。林双玉黧黑的面庞微微涨红,胸脯上下起伏,一屁股坐回长凳,偏着头。
乔思山狠狠叹了口气,把面前余了几只饺子的瓷盘,远远一推。
趁着众人沉默,乔奉天起身把楞在一边的小五子拦腰一抱,把他带上了楼。
小五子坐在床边,看乔奉天往包里装着洗漱的东西,嘴巴一撇,心里一揪。连忙站起来,两步上前攥着乔奉天的衣服袖,小声焦急道:“小叔别走。”
乔奉天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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