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迅与尤如都在vegas的赌场里,打草惊蛇是没必要的,我隔着玻璃墙,悄悄观察他们。
罗迅背对我,我换几个角度都看不到他正脸,尤如倒一清二楚摆在前面。他和照片上没甚区别,清冽纯真的少年,一个单薄侧脸都动人。专注盯着手中的牌时,脸上一点表情也无,像个机器人,唯有转头望向罗迅,黑漆漆眼中便亮起十万分的信赖。那种神态,像把罗迅当成不会倒塌的天来倚靠。
仔细想一想,他与很久之前的我略微相似。同样没有父母照料,同样的惶然不知所措,同样被罗迅圈养起来。不同只在尤如遇到的,是三十一岁、已经成为成熟男人的罗迅。到今天,罗迅的幼稚真心与暴虐脾性都被磨光,我慢慢教会了他怎样对人好,好叫他有了今日陪尤如慢慢耗下去的耐心,而不心所欲将尤如脊梁骨打断,重新接成他希望的样子。
而我呢,我没有赶上好时候。
这时候尤如玩完一局,大约是输了,撅着嘴站起来往别处走。罗迅跟上去,伸手搂他的腰,带着温和宠溺的笑,低头哄他开心。
这刻我终于看到罗迅正脸,罗迅却用曾注视我的灼人目光,注视着别人。
我眼前一黑,几乎腿软摔在地上。
毫无疑问了,罗迅真的爱他。
或许这感情没有当年对我的年少轻狂那么热烈,又或许他只是像以前一样从别人身上找我的影子,可无论如何,现在被他用这眼神注视的,的的确确、真真切切是尤如。
我摸索着两手按在玻璃墙上,勉强没倒下去。深深吸几口气,眼前黑色逐渐褪去,发狂跳动的心脏也平息了。头抵在冰冷玻璃上,接着往里面望,看到他们两个靠在一起玩俄罗斯轮盘的背影。
多幸福一对人,可我偏不要祝福他们。
凭什么罗迅的坏都给了我,好却分给别人。
凭什么尤如在最好的时候认识了罗迅,什么心思都不必花也能得到他的温柔。
尤如他凭什么。
少年懵懂我也有过,信任依赖我也有过,他有的我都有过,是罗迅对这些弃之如敝屣,是罗迅硬逼我丢了这些、做一条狗。
罗迅凭什么招惹过我,还若无其事去招惹别人。
教我如何再忍,如何能甘心认命,放手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我绝不。
我静静的看他们站在一起,将这一幕刻在脑中。刻到能够永生不忘后,转身一步步往外走,心中发誓道:不管什么手段,我一定拆散他们。我要叫尤如恨不能从未认识罗迅,叫罗迅后悔爱过尤如。
一步步走着,我满心愤恨与不甘,一时把伤心都盖了下去。可走了不到十步,心头忽而涌起极其沉重的酸楚。这份酸楚突如其来,根本不属于我,我偏偏体会的一清二楚,连酸楚的原因都浮现脑中:他结婚了,好,好得很,我何必再等…
我茫然的四下张望,可心头酸楚又转为疼痛,那感觉仿佛被火车当头撞上,整个人都四分五裂。我不由自主按住胸口,弯下腰不停喘气。
怎么回事,这是谁的感觉,为何传到我这里?
我疑惑万分,却疼的难以思考,只隐约想起以前也有相似经验。那时候,我弟弟还没有被父亲领走,我们两个的感觉从来都是相通的…刚想到这里,那股疼痛猛然变轻了,换成了与我一样的疑惑。
我直起身,像受到某种指引,跌跌撞撞走出赌场大门。
马路对面,有一个人站在加长劳斯莱斯前面,同样捂着胸口,抬头向我看过来。
隔着一条街,不知为何还能将他瞧得十分清楚,如同慢速播放的电影长镜头。那张与我一个模子刻出的艳丽面孔,皮肤极白,五官细致如画,脸小而窄,黑沉沉的眼睛斜斜往上挑,嘴唇肉感十足,索吻似的微微嘟着。
我震惊万分,一动不能动,他也一样——我能知道,因为我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两人份的震惊万分,简直有点可笑。我情不自禁的笑出声,于是那个人也笑。他一笑,就和我区别开来,整个人散发光芒,像团燃烧的太过剧烈以至刺眼的火,咄咄逼人。
除了我弟弟,不会是别人。
我静候他穿过马路,向我走来。他腰背挺得笔直,每一步都很稳,除了速度比常人要慢许多,看不出异常。但我看的出。我太明白这种走路姿势:他不愿别人眼中的他,是一个可怜的瘸子。
不知道他的腿为什么也不好,b市方家二少方战之,有谁敢打断他腿。
等他走至我面前,我们相对而立,一模一样面孔,一模一样身高,一模一样身材,一模一样的断腿,根本就是在镜中看到自己。多年未见,却一点也不觉得生疏。我与他血脉相连,再多时间、再远距离都不能斩断这联系。双生子共通的感受,语言太难形容那种奇妙相融,拥抱他时,仿佛能合成一个人。
他叫我:“哥哥。”
竟还记得我。
他下一句是:“…你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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