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入冬的时节,每天起床,都觉得今天更比昨天冷了几分。
天上淅淅沥沥落着小雨,兰珏下了早朝,步上湿漉漉的白玉阶,微风夹着湿气,渗透衣缝,钻进肌肤毛孔。
蒙蒙雨雾笼着层叠宫阙,烟灰的底色里恢弘堂皇平添了几分空茫。
多年之前,相似的清晨,他穿着单薄的布衫,站在街边低矮的屋檐下遥望宫墙,身前街道上贩夫走卒来来去去,堆满杂物的推车木轮溅起泥浆落在衣摆上。
那时无论如何想不到今时今刻的景况。
回想其中相隔的年月,又似乎眨眼便过。
时常觉得日子没怎么过就没了,待回望昔日,才发现似乎换了一辈子在活。
兰珏一步步走下玉阶,向前方一个身影唤道:“刘大人?”
刘知荟侧身:“兰大人。”
兰珏步履稍快,行至他身侧:“刘大人是回府还是直接去御史台?”
刘知荟道:“有些要紧公务,需赶着办完,就不回家里了。因走得急,方才不曾与兰大人招呼,莫怪莫怪。”
兰珏含笑,其实他和刘知荟同朝为官多年,除非迎面走过避不掉,方才互相寒暄几句,一般都不怎么打招呼,前后走着就各自绕得远些。
倒不是心存芥蒂,至少兰珏不是,只因他和刘知荟第一眼见时,彼此就明白不是一路人,没多少话好讲罢了。
估计今天他主动招呼,刘知荟心里正在犯疑惑。
“哦,方才一时触景忘神,竟没看着刘大人经过,该是兰某惶恐才是。”
刘知荟道:“兰大人真乃雅士,想是心中已有佳句。”
兰珏眼角微微弯起:“刘大人见笑,兰某不擅词句,昔日你我同届科考时,刘大人应就知道。不过深秋薄雨,偶忆故人罢了。”望着眼前雨丝,轻轻一叹,“算来疏临辞世,竟快要十年了。”
刘知荟垂下眼帘:“故人已脱红尘,吾等碌碌徒悲。”
“叹也不曾梦中见。”兰珏转目看向刘知荟,“不知刘兄可有梦到过疏临?”
刘知荟抬眼看雨:“梦境本是心造,有无都是虚幻。”
兰珏再一声长叹:“疏临当年,常与我论命,曾卜未来事。我亦常常想,既命早已定,应真有鬼神。不知你我之思念,疏临是否能知。”
刘知荟淡淡道:“刘某不似兰大人这般善感,逝者已逝,唯存余心,虚无缥缈事,不值得信,不曾多想。”抬一抬衣袖,“公务委实赶得急,先行一步,兰大人见谅。”
兰珏亦拱手:“刘大人慢走。刘大人时时刻刻将疏临铭记在心中,不论神灵魂魄是否有,疏临能否感应,刘大人的这份情谊,天地已知。”
刘知荟移开与兰珏相触的视线,匆匆离去。
兰珏在原地站了片刻,继续前行,遥遥一个声音道:“真是稀罕事。”
兰珏转头笑:“正纳闷为何离殿不见王大人,原来今天破例走在后头。”
王砚大步走到近前,道:“拐了一趟厕房,出来竟看见了奇景。兰大人方才这是在和刘知荟谈心?”
兰珏颔首:“不错,聊一聊风景,忆一忆往昔。”
王砚呵呵两声:“佩之,你没受风起烧吧?”
兰珏道:“王大人这话说的。我与刘大人既有同年之谊,偶尔叙旧,岂非寻常?”
王砚道:“罢了吧,我看你是被那姓张的小子给下蛊了。”冷冷一笑,“真不知那小子有何等能耐,你和老陶都爱他入骨。他到底在偷摸查甚,你居然都陪着他失心疯?”
兰珏装聋作哑道:“我不知道王大人在说甚。”
王砚挑眉看着他,半晌一点头:“好啊,佩之,你真烧得可以了。”
兰珏只是笑。
王砚又道:“或你不是烧,是还记着刘知荟及那辜姓小子的前情旧恨?”
兰珏眯眼道:“王大人说的,兰某更听不懂了。”
王砚道:“佩之你别恼,我只是玩笑而已。”
兰珏悠悠然道:“若是墨闻兄知一些朝廷典册未收录之事,兰某却是感激不尽。”
王砚抚掌:“这般爽朗的态度,方才是佩之。我认识的人里,或有知一二的,待我去打听打听。”神色忽又一变,“是了佩之,你有无听说过邓绪的动向?”
兰珏道:“王大人,兰某这种谨慎做官的,若能一世不沾大理寺,便愿天天烧高香,岂能了解邓大人的动向?不该是贵部与大理寺来往密切,互通有无么?”
王砚道:“是我糊涂了,只是问问。”不再多言,继续和兰珏一道缓缓前行。靡靡落雨渗透官袍。
雨细既可湿衣,小县焉不能翻出大浪?宜平县,竟是个出人物的地方。
张屏回到宜平县内,邵知县对他未到衙门应卯的这几天只做不知,不闻不问,但衙中同僚总有一两个看不顺眼。
“张县丞在县里究竟做什么的?来了也有不少时日,大人只让他编个县志,话倒说得大,御史大人亲编的方志他都嫌繁琐,说要精简。简来简去,至今连个序尚未出,界图也没画。连着数天不来应个卯,跟大人告假时亦含糊其辞,到底有何盘算?”
“尚书大人的门生,行事自然与他人不同。顶头自有金光照,与我等不是一片天哪。”
“大人虽仁德宽厚,但规矩总在,不可纵一而破律。”
邵知县笑眯眯道:“张大人还年轻嘛,又刚得了官职,总得适应一段时日。本县相信,张大人对其司职之事,热忱不下吾等,只是一来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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