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岚抬头望着天空,双眼明显感觉到几许温和且来源广阔的光线。
尽管看不见什么东西,但阮岚还是感受到了。
——今夜的天空一定月朗星稀。
一旁搀着他的玉公公知道阮岚是个瞎子,心中知晓他在这寂寂黑夜中根本什么也看不见。见对方伫立于湖边仰头静止许久,玉公公不禁在心里暗暗纳闷:这位阮大人,到底在抬着头干什么?
阮岚保持着举头望明月的姿势依然一动不动,玉公公心里渐渐有些发毛,本着早结束早交差的态度,他赶紧朝着阮岚鞠了一躬:“阮大人,是时候该回去了,夜里太凉,冻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阮岚终于在玉公公的催促中拉回了神,他对着玉公公的方向点了点头:“那好,我们这便回去。”
玉公公松了口气,连忙搀着阮岚回屋。
两人走回荷玉轩,阮岚发觉室内灯火似乎已然点上。屋子里早已有人气。
阮岚挥手遣退了玉公公,玉公公也是个明白人,出去的时候还贴心地帮他合上了门。
那位等他之人开口问道:“如此之晚,去哪了?”边说边走过来帮阮岚脱下了外袍,抓住他的手,轻声责怪了一句:“真凉,下次若要夜里出去,再加身衣服。”
阮岚没有推阻,任凭这人帮自己宽衣解带。他脱口而出道:“听闻今夜是陛下和大将之女的花好月圆夜,臣以为,陛下今晚不会再来。”
所以他才安心出去转悠的。
尹辗轻笑一声:“你想多了。”
他转身将阮岚一把抱上了床,然后把手微微覆在阮岚的双眼之上。
“有没有感觉比以前好些?”
阮岚应道:“似乎是能看到些微光线了。”
尹辗从怀中拿出一只插满银针的小包裹,摊开来后,抽出一根捏在两指之中,低低赞叹:“看来这针灸确有功效。”
说完,尹辗便仔仔细细慢条斯理地在阮岚头上施起针来。
阮岚闷声“嗯”了一声,闭上双眼不再回应。
尹辗这是在治他早瞎了□□年的双眼。
针灸往往要求施针之人每步都需小心翼翼,扎错一步都不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房中烛火灼灼跃动。
大约两炷香的时间过去,就在红烛将快要燃尽之时,尹辗终于完工,一番收拾后又将那插满银针的包裹收入怀中。
阮岚的气息宁静绵长,应该已经睡熟了。
他坐在床榻边细细端详阮岚沉睡时的面容。阮岚平日里对着他时的脸色,不比在睡梦中温柔。
这么多年过去,阮岚似乎一直没变。
尹辗在阮岚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起身离开。
他轻手轻脚打开门,对候在门边的张总管说:“去芙蓉殿。”
芙蓉殿里住着今日刚与他大婚的将军之女。
他瞥了一眼内室,吩咐门口跪着的玉公公说:“照看好他。”
“是。”
阮岚第二天上午醒来,问玉公公:”什么时辰了?”
玉公公答:“回大人,已经是辰时了……陛下应该已经下朝了。”
阮岚把头转到一边,对此置之不理,从床上起身,心想,谁要知道尹辗什么时候下朝。
他接过玉公公递来的衣服,说道:“麻烦公公帮我打些热水来。”
玉公公摆手道:“说什么麻烦呀,这可折煞奴才了,奴才这就去。”
阮岚在一番打理后,顿感神清气爽。然后直直向门外走去。
玉公公连忙跟上:“大人可要吃什么吗?大人这是要去哪?”
阮岚头也不回:“出宫。”一脚跨过了高凸的门槛,哪里像双眼看不见的样子。
这下玉公公可着急了,这边担忧跟不上阮岚怕阮岚摔跤,那边忙不迭地让宫女去向皇帝传话。
阮岚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皇帝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阮岚循着记忆往外走。他从小在宫里和几位皇子一起长大,这些路这些年来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只要以自己的双腿为尺度慢慢走下去,总能出宫的。
幼时他是尚书之子,因为聪慧,被选作担任二皇子尹成的伴读,所以才有了踏进皇宫的机会。那时他的眼睛还是看得见的,正是因为他明眸皓齿的样子看起来机灵,二皇子一眼就挑中了他。后来,他的才华逐渐显露,也就成了其他皇子的眼中钉,人人都想除之。
尹辗亦如是,而且还是最想除掉他的那一个。
回忆得太过沉入,阮岚走路便有些分心,差点就被路上的小树枝绊了一跤,幸好被眼疾手快的玉公公给扶稳了。玉公公哭丧着脸,叫道:“大人呐,可别为难小的了,您快回去歇着吧。”
结果阮岚甩开了玉公公的手,继续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玉公公仍跟在后面不依不饶地哀求,啰嗦得阮岚直头疼。
忽然间,两个穿着红棕衣袍的蒙面男子从城墙上跳下,玉公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大人,得罪了。”话音刚落,蒙面男子和阮岚便一同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玉公公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自然知道这样的衣着是皇家暗卫,只为皇帝一人效力。如此一来,阮大人应该是被暗卫给“请”回去了。
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松下来,摸了摸自己好不容易保下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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