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热水,白布,剪子,金针,还有匕首……
马车上的随行药柜里,最后两根上好老参被切成薄片熬成参汤,灌进了那副几乎毫无气息起伏的身躯之中。白芨的把握其实不大,但他并无放弃的意思。
他是大夫,自他拜入师门的那日起,救人便是他之责任。
他没有救尽天下患者那么远大的抱负,但只要是眼前看到的,他就绝不会见死不救。大官也好,农夫也罢,又或是钦命要犯杀人狂魔,他只负责救人。活了之后是报官是坐牢,又或被仇家追杀,这些与他都无关系,他也全不关心。
所以,眼下他只要专心把人救活就好,其余的,无需多想。
“小大夫,来擦把脸。”
徐夫子进屋已是日落西斜的时候了,手上端着盆干净的热水,边上搭着块手巾,身后未见邹老三的影子:“你这都忙了大半晌了,好歹也停下歇口气。再晚些就该掌灯了,不嫌弃的话就留在老汉家吃顿便饭。”
“这…借屋之事已是十分麻烦老先生了,怎好再叨扰。”
忙伸手接过水盆放到桌上,白芨这才挽袖撩水擦了把脸。
忙活了大半天,方才抢回那人一条命。只是如今呼吸却还尚不平稳,之前又泡在河水里受过寒,虽说已灌了解毒祛寒的汤药,可夜里怕是还会烧起来……
那人前胸后背都有箭伤,肺也出了问题,这万一烧起来,麻烦就大了。
再者,这么重的伤势,当下是定然不可移动的了。但先前说的可是暂借屋子救人,现下不反悔是肯定不成的了,可他连说词都还未想好,再吃人家的东西岂不是更说不出口了?不成不成,吃人嘴短,这顿饭吃不得。
说起来,马车里还有坛子腌咸菜几个硬窝头,凑合着泡水垫垫得了。
“老夫知晓小大夫是好心肠,可哪有饿着肚子照顾病人的。一顿便饭罢了,小大夫就莫再推辞了。”虽说先前是抱了些不愿招惹麻烦的意思,可如今人都已经进来了,徐夫子自然也就得有个主人的样子。
所谓进门既是客,哪有让客人饿着肚子的道理。
何况,这小大夫一手的好针法好医术徐夫子方才可是从门缝里瞧得挺真切,现下里着实很有几分佩服。若是一同坐上饭桌,也好说道说道,互通有无嘛。
“再说了,老夫这地方到底偏了些,夜里可不好找吃的。”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微微浅笑,这一次,白芨决定坦然受之。
有些事情,推一次是客气,两次是造作,三次就是扇人脸,门里的师兄弟们总是如此说道。而白芨…从来都是个很贴心的人。
给他递香囊写小诗做糕点装病患的姑娘们都是这么说的。
一点儿都没夸张胡说,真的。
“小大夫客气了,这就随老夫过去吧。”负手拈须在前头引路,徐夫子有一句没一句的与白芨搭着话,听着倒是很有几分闲聊家常的味道。
“说起来,还未请教小大夫贵姓,师从何位名医。”
“免贵姓白。”
人家客客气气的问,白芨自也是温温和和的答。只不过…答得含糊不清,听着也跟没说差不多:“家师姓凌,只是…已多年不曾临堂坐诊了。”
“是老夫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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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回到房中时已然是该掌灯的天色了。
虽说不愿过多麻烦别人,但碍于屋里的那位重伤患,白芨还是同徐夫子借了火盆与木炭,还有满满一桶刚烧开的热水和备用的铜壶。现在才是刚开春的时候,屋里不烧炭总归还是有些过于阴寒了,他素来底子好冻个一晚两晚的倒是不怕,但床上躺着的那位可就不是这么个说法了。
何况,还在发着烧呢……
思及至此,白芨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随行药柜拉开的底层无奈至极。
本就不算大的木质抽屉里零星散着几小吊铜钱和一些碎银角,还有两张五十两的银票,这些是他此番前去扬州出诊时得的诊金。若在往常,这些银钱已足够一户寻常的五口之家过上大半年的了,可如今却是要他拿来买人参用。
无论怎么算,这些银钱都是不足以买到够用的份量的,可那样的伤势,没有人参吊命却又是万万不成的,难道真要把那串濂珠抹额当了不成?
………还是算了,就算是要拿来救命,但这东西可不是他的。况且那串抹额又是碧玺又是濂珠的,万一是人家的定情信物,醒了找不着还不得跟他拼命?
“唔……”正这般胡乱想着,床上那位却出了声。
人倒是不见醒,只是前胸捆夹板固肋骨,后头又有厚被垫着不好翻动,是以就那么一阵阵沉缓低吟着,虽没什么大动静,可听着…却是不怎么太好的模样。
却也是多亏了多年行医四处奔走的历练,白芨见着这般情形倒也不见慌乱,回到床边替人把了脉,又仔细灌了小碗发汗安神的汤药,方才就着热水拧了手巾替那人擦起身子来。只是,听着那声声的痛吟,白芨虽不好受却也只能狠着心当做没听见,擦擦身子,按按穴位,权当舒缓了。
至于为何不下那止疼的麻药。
一来是这般伤势下少了没有效,下多了多少总会有点瘾头。
二来则是这人乃是习武之人,麻药用得多了对筋脉对脑子都不好。
三来…他方才从这人换下的腰封腕带的暗囊里拆出了整副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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