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东回过头,“又要去了?”
“不。”程洲桓勾勾手指,示意袁东过来。
袁东只好回来,弯下腰道:“你说。”
程洲桓将声音压得很低,语气有些与律师不相符的顽劣,“你告诉他,道歉可以,饭就不用吃了,去开个房等我。”
袁东被雷了一下,眼神复杂,“老大,你确定?”
程洲桓仰靠在皮椅上,“逗逗他呗。”
袁东露出一个“你高兴就好”的表情,开门时低声骂了个“操”。
程洲桓28岁,年少有为,多金又仪表堂堂,待人谦和有礼,与女性在一起时更是绅士气十足,处处照顾周到。
如此优质男青年,却从未谈过女朋友。
因为他是个早就跟家里出柜的gay。
程洲桓是gay这件事,事务所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但不知是因为他是老板,还是山城基佬遍地走,所以就连所里最古板的律师也对他没什么看法。
袁东跟了程洲桓很多年,知道他向来洁身自好,从前有固定的伴侣,如今一个人过,所以“开个房等我”这种话也就是说着玩而已。
如果快递小哥被吓跑,那玩笑就到此为止。如果快递小哥上钩,那就只好在酒店傻等一夜了。
程洲桓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气度不凡、风度翩翩,内里却藏着不少捉弄人的小心思。
袁东不拆穿他,一本正经与等着的快递小哥说:“我们老板说吃饭就不必了,想道歉的话就床上见。”
小哥瞪大了眼,没听明白似地重复:“床上……见?”
“嗯,就是上个床,顺便增进一下友谊什么的。”
小哥喉结滚了滚,迅速变红的脸上表情异彩纷呈,震惊,愤怒,羞恼,两只手也捏成了拳头。
袁东太阳穴突突两下,还以为自己要替程洲桓挨上一下子,小哥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背影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袁东复命道:“吓跑了。”
程洲桓“哦”了一声,头都没抬,根本不在意,指了指近旁的文件道:“这份资料拿去好好消化一下,明天跟我去见见这位当事人。”
袁东接过文件,出门时轻轻合上门。
几日后,程洲桓有几份材料需要寄出,袁东照例给合作的快递公司打电话。没多久快递员来了,却是一张新面孔。
程洲桓在公用办公室里与几名律师讨论工作,正好听见袁东问:“今天小何休息?”
快递员一边撕回执单一边说:“他啊?上周被辞退了。”
小何就是那丢了包裹的小哥,跑这片儿半年多了,经常到所里取送快递,和几个秘书、助理打交道多,很少与律师们接触,更是从未见过“老板”程洲桓。
程洲桓不由得抬起头,往前台看了看。
袁东有些诧异,问道:“辞退?他做了什么?”
“你不知道?”快递员“嘿”了一声,“上次他不是丢了你们的包裹吗,回去被我们老板训了一顿。你们是我们的重要客户嘛,老板就让他自掏腰包请你们吃饭。也不是多少钱的事儿,他呢,说请不到。老板那天本来心情就不好,一发火就把他给开了。”
袁东干笑两声,付了钱就让快递员走了。
程洲桓听力极好,抿起薄唇,神色也严肃了几分。
后来袁东给他沏了茶,说起快递员换人的事,他点头说知道了。
最近处理的案子与维护员工权益有关,没想到自己的一个玩笑却让一位快递员丢了工作。
他回想起那快递小哥的模样,年龄不大,也许不到20岁,长得还行,但每次来时都汗津津地,穿得也不好,老是款式差不多的劣质t恤与短裤,鞋子是最土气的杂牌运动鞋。
不过收拾一下,再换一身稍高档衣装的话,丢进校园应该算比较吃香的阳光校草款。
这么想着,程洲桓有点内疚。
那孩子一看就是家庭困难,应该也没怎么念过书,出来打个工还被无端开除……
程洲桓叹了口气。
只是这种内疚很快被高强度的工作冲散,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眶,在写得密密麻麻的文件中寻找对委托人有利的内容。
新的快递员又来了几次,程洲桓没多久就忘了之前的快递小哥。
夏末的一天晚上,他接了发小的电话,说来山城寻找下一本的创作灵感,有没有空聚一聚。
“有空,哪?”他问。
“你安排呗,我随意。”发。
挂断电话后他向常去的酒吧订了座,跟袁东交待一番后准时下班。
这发小叫严啸,和程洲桓打小在一个大院儿长大,跟他同龄,十多岁时反抗父兄离家出走,走南闯北,这些年写了不少军事题材的与剧本,在圈子里算个三流作家。
两人许久不见,聊得尽兴,离开时程洲桓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穿着服务员马甲,很瘦,肩背稍显佝偻。严啸喝醉了,催着快走,他只好匆匆扶着发小上车,回家后才想起好像是那姓何的快递小哥。
靠在阳台的护栏边抽着烟,他想,挺好的,又找到新工作了。
忙过前阵子的几个大案子,事务所最近闲了下来。程洲桓晚上不用加班,去酒吧的次数多了起来。有时一个人坐在吧台边喝上几杯,有时约朋友随意聊聊生活。
几乎每次去,他都会下意识地扫扫四处走动的服务员,看见何小哥时会微微挑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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