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呢,你急什么。”言奕换好自己的蓝色□工作服,慢条斯理地锁上柜子。初夏的天气,白大褂穿起来有点热,特别是忙碌的急诊科,更是没几个人穿那身长袖袍子。走过赵晓桦身边的时候他轻飘飘地说了句:“你又错了。我爷爷也是医生,所以我不是二代,是三代。”
说完径自出门,留下气闷的赵晓桦,好奇的方小贝,茫然的李运,还有漠不关心的林森和顾南。
今天早晨的急诊室还算安静,暂时还没有紧急状况发生。几个留观的大病房里挤得没地方下脚,原本病床之间的空隙都加了推床,隔床的病人那距离近得跟同床共枕一样,走廊上也安置了一溜,输液架上满满当当的瓶子,折射出窗外透进的阳光线条。住院部床位实在太紧张,导致急诊室堆满了人转不出去。昨晚夜班的护士顶着大黑眼圈走来走去的巡查,几个陪护的家属守在分诊台前小声说着什么。
顾南差不多把急诊科每个房间都找遍了,也没发现马大人的身影。
言奕一直跟着他转来转去,几次想出声都吞回去了,最后看顾南似乎有些着急了,实在忍不住才问:“你在找什么?”
“找马主任。”顾南正打算去护士站问一下,想了想转身说:“你跟马主任很熟?”
要不然也不会对他的开场白那么熟悉。
“......还算熟。”其实是相当熟,熟到从小学到中学每个星期都去人家家里蹭饭。
“跟方护士长也熟吗?”
“......熟。”方虹是他老姐言琳琳的闺蜜,所以训他跟训自家弟弟没两样。
“对了,我们俩是跟老马。怎么这么倒霉啊。你等着,我去找,我应该知道他在哪儿。”
言奕说完蹬蹬蹬跑了,顾南找了张空着的椅子坐下来等。
清晨明澈的阳光穿过大玻璃窗户撒在走廊上,蓝白交错,人影穿梭,医院外有救护车的笛声渐行渐近,顾南的视线朦胧了起来。
分诊台前围着的人群突然散开了,几个医生和护士推了两张床冲出去,转眼间又接了人冲进来。床上的人血迹斑斑,输液袋子随着护士的脚步疯狂地晃动。120急救人员一叠声地交代病情和采用的临时处置手法。
车祸。
又是车祸。
顾南坐直了身子,木然看着两张床从自己面前滑过,“砰”地一声撞进抢救室的大门。
门扇晃动,顾南绷直的背脊垮了下来,颓然无力。
此情此景,恍然相似。
满身斑驳血渍的少年坐在抢救室门口的长椅上,任医生处理自己手臂和腿上的擦伤。
那是一个炎热的让所有人都有火气的夏天,少年穿着红白相间的中学篮球队服,晕染开来的血色已经和衣服原本的颜色混成了一团,脚上崭新的篮球鞋也有几滴鲜血。
那是妈妈的。
上一刻,妈妈还护在他身上,此刻,妈妈在抢救室里。
爸爸也在抢救室里。
上一刻,球赛才刚刚结束,是他代表学校校队参加的第一场校际赛,爸妈来看他,在球场边高兴地晃动亲手绘的加油板。
后来,一家三口开心地准备回家,他仰着脖子喝可乐,妈妈笑着念他怎么又喝冰的。
爸爸在路沿上拦车。
后来,就是几声惊呼,一股大力撞来,妈妈整个身子护在了他身上。
少年茫然无措地躺在水泥地上,透过妈妈的胳膊,看到几步外一汪暗黑血色中的父亲。
后来救护车来了。
爸妈是被抬上车的,他是自己爬上去的。一路上拽紧了爸妈的衣服没敢松开。
直到急诊室的护士掰开他的手指,把人抬走。
少年呆坐在抢救室外等候医生的宣判。
一个护士匆匆出来,过了一会儿快步走进去两个医生。
门掩着,有几厘米的缝隙,少年不敢去看。
妈妈进去的时候满脸都是血,不知道护士会不会帮她擦一擦,妈妈很爱漂亮的,她可受不了自己脏兮兮的样子。
爸爸一直坚持锻炼身体,冬天还游泳,所以他一定也不会有什么事。
少年绷直了脊背,双手攥成拳头搁在膝盖上,眼眶通红,不哭不闹,只一双清亮的眸子透出无措地慌乱。
几个护士远远地看着他,很小声地交谈。
一个护士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轻声地问他家里其他大人的联系方式,少年小声地答了。护士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顾南,顾盼生辉的顾,南辕北辙的南,今年......十四岁。”
☆、第一台手术
“顾南,马主任让我们去大门口接车。”
言奕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顾南整颗头埋在膝盖上,喊了两声完全没反应。于是他蹲下来,轻轻碰了碰顾南的肩膀,放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没事,睡眠不足。”顾南站起来,面色平静。
但言奕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刚才自己手掌下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那种感觉,就像那天顾南迷乱时的流露出的脆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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