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还有什么家宅田地啊!田地早就被水淹了,那家宅……哎,官府说朝廷有令,要开仓放粮,官府的宅邸不够,就到处征地,后来官府的说,老爷家已经没有人了,便强将宅邸征了去,准备用作粮仓,说过了水患再还给咱们……可是,这水患还没过去,家里的就都要饿死了……您说说,大老爷啊,这青天白日的,哪有这帮强盗的行径?连条活路都不留给我们?”
居然还有这等事情?洛浮夕心里愤然,这哪里是官府征地,分明就是强抢民宅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老妇人道:“原本还有几两银子,可是一路上走来,又遇到饥民,连带的一些细软也被抢了,这灾祸不知道如何过去,也不是兵荒马乱的年岁!竟全叫老爷家给碰到了!我老婆子带着这些个孩子,早晚要饿死在路上,饿死我不要紧,可是……可是小少爷是杜家独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小姐也不见了,我老婆子哪有颜面去见死去的老爷……”
一代名将杜沛,虽有赫赫战功,可就因为站错了队伍,加上流年不利,居然招祸至此,实在让人嘘唏。不免多了几分怜悯之心。
洛浮夕扶起了痛哭不止的老妇人,又拿了毛巾将杜守承的小脸擦干净。
倒是这五郡官府,居然欺上瞒下,抢抓人修河坝不算,还昧着良心征用他人地基一事,恐怕不是因为要屯粮吧?
历朝官府放粮,都没有强征别人地基的事。这五郡官衙倒是稀奇,难道这官府之地真的那么小?居然容不下这赈灾粮,还要占用民居?
恐怕,是有人别有用心!
“老妈妈,你且放心,这事,自有人会定夺,谁也不能无故占用你们的东西。我这有些个银两和干粮,你们且带去,早日找到亲戚投靠才好!”洛浮夕让洪长亭取了一个包袱,里面塞了碎银和几吊子钱,有又馒头,面饼等物,一并交到了老妇人手里。
那老妇人一愣,从来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种荒郊野外碰到这般好人,竟激动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连跟几个孩子一起,要他们给洛浮夕磕头谢恩!
“老妈妈,快起来!”洛浮夕素不喜这种大礼,也见不得旁人动不动就磕头谢恩。
那老妇人看着杜守承,对洛浮夕支支吾吾道:“我一老婆子,带了这些穷人家的孩子们讨饭也是没话说,可是杜家小公子就要跟着我们一起受苦受难,我老婆子于心不忍,虽说是投靠亲戚,可亲戚也是一门穷人,小少爷跟着我们,自然是要下地干苦活,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这一路上,指不定就命丧他乡了……若……若大老爷还有一口两口吃食,可怜我们杜家最后的独苗子……我老婆子来世给大老爷做牛做马,求大老爷让我家小少爷,跟了您去吧!”
说完,又是跪在洛浮夕面前,再也不肯起来了!
那怀里的杜守承一看,忍不住又是哭起来,对着老妇人道:“嬷嬷,嬷嬷,你不要守承了?”
“这……”
路上碰到一伙人,居然就要将杜家小少爷丢给洛浮夕?天下哪有这种事?你卖儿卖女,好歹也要自己亲身的,银货两讫,可这杜家小公子也不是你老婆子的,怎么跟甩了包袱一般,就把他甩给他了?
老妇人抹了一把眼泪,对杜守承道:“嬷嬷不是不要小少爷,是嬷嬷再也不能让小少爷吃苦,还没个活路,小少爷跟我们不一样,跟着这位大人好歹有口饭吃!”
言毕,将那洛浮夕送给他们的包袱又还给了他,对洛浮夕恳切道:“大老爷你一定将我认作是不顾主仆情意之人势力人也没有办法,我老婆子若是有一口饭吃,可要将半口留给小少爷,可是眼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求大老爷,救救我家小少爷!”
“你说你一心为主,那好,我问你,万一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转眼就把你家小少爷卖了呢?你就那么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老妇人道:“大老爷,你见到我们这群要饭的,也不顾我们是不是强盗或者小偷或者什么坏人,就跟我们坐在一起吃喝,难道大老爷不也是凭着这一眼的眼缘和直觉,就把我们当作了好人么?若您真要是个恶人,将小少爷卖了,那也只能是我老婆子对不起地下的老爷,来世做牛做马谢罪……就让老婆子我自己担了这些罪孽,赌一赌小少爷的将来吧。”
这个老妇人,虽然是个下人,可是说话条理清楚,又是一番言辞达意的叫人无法辩驳。他虽然不想就此拦下这一桩事情,可是当洛浮夕抱着杜守承那具温热的,小小软软的身体时,居然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亲切感,好像就此,跟这个七岁的孩童有了割不断的羁绊。
那洛浮夕低头,见到擦干净脸后的杜守承,眉目清秀,眼里透着灵气,明明可以栽培成一代名士的,若就此从小在泥地里干活,放牛割草做个种地的,实在是浪费了这份灵性。不由心紧,将他怀在怀里,低声问道:
“你嬷嬷的话,你可听到了?”
“嗯!”脆脆一声肯定。
“我呢,也算不做什么大富大贵的,你嬷嬷看不得你就此做了农户,想让你跟了我,可也只是暂时跟了而已,不算做卖了你,你若愿意,等我回到原地,便将你寻个无儿无女的好人家,书香门第,当作儿子,这一辈子也不会愁吃喝;你若不愿意,随时都可以走,我们没有契约关系。这话,你可听得懂?”
七岁的孩子,要说全懂,是不太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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