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坚持要求严惩冷口关克扣军粮、诱杀辅兵的朝廷官员,并按丰州推荐的名单任命宣大官员,朝廷当然不吃这一套,动手不行但不能嘴软,连续下诏驳回奏请,还痛斥李榆之所为亘古罕见,自古第一叛臣信手可得,大明国法宽宥有限,如不及日悔改,天下人皆可诛之。都察院也下行文,供给归化镇的五万石米从河西务出仓到冷口关交付,期间过手官吏上百人,账目清晰无误,必是归化镇有监守自盗者反诬他人,守关官军所杀者也乃闯关抢劫之夷人,绝无过错可咎,归化总兵妄起诉告,必是为擅自退兵巧言自辩。
李榆也不示弱,原来的要求不变,还加上一条——大同总兵王朴劳苦功高,应按吴三桂、白广恩例许其戴罪立功,而且还威胁,如果朝廷不能秉公处事,他非常欢迎内廷的公公来宣大各镇任职总督、巡抚。李榆的挑衅激怒了文臣,口诛笔伐泼头而下,不过宫里的太监却暗自叫好,据监军太监刘文忠讲,公公们都夸归化伯仗义,敢为朋友两肋插刀,如果不是王朴目标太大,他们早把王朴捞出来了。
“没有回复,诏书上全是骂你的话。”金声摇头道。
李榆笑了:“让他们骂,不就是当今哱拜吗!”
“你升级了,现在是本朝安禄山、石敬塘,”金声说完却发现好几个人傻乎乎看他——朝臣白骂了,这帮粗货不知道安禄山、石敬塘,叹了口气又说道,“汉民,你确实做过分了,朝廷再混账也是朝廷,如果突然崩溃,遭罪的还是天下百姓,其实皇上也难呀!”
金声对朝局还是比较了解的,周延儒再相,尽反温体仁、薛国观之流排斥异己、钳制舆论的做法,广引清流,大开言路,自凌迟郑鄤以来死气沉沉的朝堂重新活跃。皇帝也振作精神,正月初一对阁臣行拜师礼,郑重表示“今而后,道德惟诸先生训诲之,政务惟诸先生匡赞之,调和燮理、奠安宗社民生,惟诸先生是赖”,凡蠲逋、缓刑、起废、罢厂卫、罢京营提督内臣等无不采纳,先前罢废的黄道周、倪元璐、范景文等名德之臣先后起用,满朝风气为之一新,似乎又回到崇祯初年“众正盈朝”的景象。
然而流贼猖狂,河南几乎成了官军死地,傅宗龙既死,陕西巡抚汪乔年继任三边总督,此人临出兵前还挖了闯贼的祖坟,誓死与贼决一死战。闯贼攻开封不利,正月十五撤围南下,包围左良玉于郾城,汪乔年旋奇袭流贼襄城老营,闯贼恼怒,撤围郾城杀奔襄城,官军初战即溃,汪乔年被俘割舌而死,反倒便宜左良玉逃之夭夭。汪乔年兵败身死,皇帝又把孙传庭放出大牢接任三边总督,孙传庭放出大话只要五千精兵便可灭贼,但得知流寇拥兵几十万已非昔日,滞留潼关不敢出战,闯贼复围开封在即,可惜皇帝已无兵可用。
“汉民,天下乱局你不愿去收拾,那个李自成行吗?此贼稍一得势便以‘十八子主神器’妖言惑众,这种狂徒乱天下有余,治理天下比大明更坏!”金声激动地说道。
“‘十八子主神器’哪轮得到闯贼,我们总统也姓李……”王昉跳起来大叫,马上被那木儿捂住嘴——开玩笑,丰州是什么地方,这话一旦漏出去不知有多少版本满天飞,而且汉、蒙、满式样齐全。
杜文焕点点头:“大明招牌还有用,该与朝廷讲和了。”
李榆沉思片刻对掌书记李曜挥手道:“你写奏章,以专折速报皇上,就说我出身卑微,不习礼义,惟知忠心皇上,山西地方官员贪渎误国,我不忍见百姓受难,不得已痛下决心维持一方平安,现在我知错了,但朝廷的错更大,他们向我认错,我就向皇上认错,而且愿意出兵剿灭流贼,我可以和朝廷的人谈谈,来不来随便。”
李曜边写边笑,最后扔掉笔捧腹大笑,众人也随即笑成一片。
奏章送往京师,朝廷的辱骂声戛然而止,但没有作出回应,双方一时相对静默,直到五月中,总理府从大同来报:宣化府送来几个身着简装的朝廷官员,为首一人自称兵部职方郎中马绍愉,乃奉朝廷之命训示宣大各镇,坚持要见归化巡抚刘之纶——流贼四月再围开封,朝廷沉不住气了,总统府马上请刘之纶赶去大同。
原大同巡抚府已改成联邦总理府,大堂内,掌书记杜宏泰正和一个陌生人说话,那人大约四十来岁,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眼睛炯炯有神,见到刘之纶急忙起身施礼,恭恭敬敬捧上一封书信。
“在下马绍愉、字太和,四川遂宁人氏,与刘大人、兵部陈大人俱是川中人,在下对大人仰慕久矣,可惜今日才得拜见,且请大人多多教诲。”举人出身的马绍愉对庶吉士出身的刘之纶毕恭毕敬,张口便是四川官话,刘之纶对此人马上有了好感。
马绍愉带来陈新甲的信——同样是举人出身的陈新甲对刘之纶历来恭敬,两人在宣大相处得不错,陈新甲信中不谈公事,只讲马绍愉精明强干做事用心,奔走辽东不辞劳苦,堪为可造之材,川人出来做官不容易,大人乃蜀中读书人之楷模,万望对乡人有所提携。
“太和勿忧,老夫一定尽心帮你。”刘之纶挥退杜宏泰,很和蔼地说道。
马绍愉递上两封敕书,刘之纶拱手三拜,展开敕书细读,眉头渐渐皱起来——一封“谕归化巡抚刘之纶”:据卿所奏,宣大各镇积弊甚深,乃至民怨沸腾,今归化伯虽有逾制之举而无谋变之心,亦有悔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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