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宣被那人身后的亮光晃得难受,闭眼缓了片刻,才举目往门口看去。
门边上站着一个小丫头,年纪约有十七八岁,她身穿橙色裤褂,腰里系着围裙,一张蛋脸俏生生的,长得如同她的年纪一样,新鲜水灵。
小丫头满脸的不耐烦,迈了一条腿进门里,另一条腿跨在门槛上,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掩着口鼻,生怕吸进这屋里的腌臜味道。
重重将粥碗放下,里面的汤水沷出大半,小丫头眉头皱得死紧,嫌弃的看了一眼炕上的方云宣,眉目间又添了一层厌恶,更加用力的捏紧鼻子,愤愤说道:“丑少爷也该起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老爷问了几次,还是我替您遮掩的。”嫩嫩的声音从她指缝间传出来,带着软软的鼻音。
方云宣瞄了她两眼便收回目光,用手掌撑着土炕,摇摇晃晃的坐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动一动手脚,都觉得这个身体要散架似的。这也难怪,方丑儿昨夜才刚刚被人爆打了一顿,又在河塘里泡了半宿,这个身体还能爬得起来,已经算是结实了。
方云宣动作迟缓,举止僵硬,磨蹭半天都没下炕,小丫头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只冷冷地盯着方云宣的脸,连半点上前搀扶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冷笑一声,暗地在心里骂道:“真是丑死了。丑就罢了,脑袋还不清楚,人也木呆呆的,白白生在有钱人家,活该他被人欺负,过的日子比她这个丫头还不如。”
小丫头想到此处,对眼前的人更加轻蔑,嘴角一撇,转身就要往外走,口里不依不饶骂着:“老的病,小的傻,这家里就没一个明白的。偏偏老天不公,还要姑娘我一朵花儿似的人物伺候你们?呸!爱死不死!”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正好能传进方云宣耳朵里。连一个丫头都如此嚣张,对着主子张口就骂,可见方丑儿平日过得是什么日子。
方云宣叫了一声:“书墨!”
那丫头停住脚步,方云宣待她回过身来,才慢慢开口:“书墨,给我打盆水来。”
方云宣说话慢条斯理,不急不徐的,声音温厚动听,书墨听得清楚,不由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一气,确定是方家的丑少爷没错。
方丑儿因为面目丑陋,总被村里人笑话,方世鸿护子心切,平日很少让他出门,一直圈在家中,把个好好的孩子圈得傻呆呆的,见人也不言语,外人看见,都说方家的少爷不仅长得丑,就连脑子都不清楚,是个傻子。
闲话越传越离谱,闲人的嘴哪有顾忌,乡邻少与丑儿接触,自然也就信了这些话。只有与方丑儿亲近的人才知道,他只是太过老实木讷,人也自卑到了极点,见人总是低着头,因常年被方老爷关在家中,不善与人交际,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又长了一张丑脸,外人一见他先就带了三分偏见,才显得丑儿格外呆傻。
书墨来方家五年,这还是头一次听见方丑儿这么清楚明白的跟人说话,平时这位丑少爷连叫个人都畏畏缩缩的,小丫头们大声凶他,他也不敢还嘴,今日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连神情都变了样,怎能叫她不诧异。
瞪眼瞧了半晌,书墨才哼了一声,笑道:“丑少爷以为人人都像您似的闲着?姑娘我从鸡叫忙到现在,脚不沾地的,又是给老爷送饭、喂药,又是伺候少爷您梳洗穿衣,腾出空儿来还要拾掇少奶奶屋里的活计,一大早连口水都没沾牙呢!您还好意思让我给您端水?少爷有手有脚的,那水井就开在院子里,您出门往右,自己打水就是了。我这儿还忙着呢。少奶奶找不着我,又该骂人了。”
往日这话一说一个准。方丑儿极怕自己的妻子,只要端出她的名头,方丑儿就不敢再言语,有委屈也自己蔫蔫的受了,半个字都不敢说。
可今日,方云宣只冷淡地扫了书墨一眼,脸色微沉,又说了一遍:“打水去!”
书墨心头一颤,无端觉得矮了半截,气势也低了,想要叉腰骂人,一对上方云宣清冷的目光,顿时心虚起来,嘟嘟哝哝的出了门,找个铜盆接了些冷水来,往土炕上一撇,扭头狠狠瞪了方云宣一眼,才转身去了。
方云宣摇了摇头,人善被人欺,方丑儿就是太老实了,才会被人拿捏得死死的,让自己的老婆骑在头顶上不说,还让人占尽家财,最后连命都丢了。
方云宣下地穿鞋,找了半天,才在角落里发现一双草鞋,伸脚穿上,就觉得脚心又凉又硬,实在不舒服。方云宣是享乐主义,有好的绝不用差的,眼前这情况虽然不容他讲究,但也不想委屈了自己的脚。
翻找一气,从床头一个破篮子里翻出几块碎布头,比着脚大小折成两折,拿针线大针脚走了一圈,缝好了垫在脚下,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身上又粘又难受,也不知他有多久没洗澡了,这个身体都带着一股咸带鱼的味道。
方丑儿不通俗务,别人不管他,他连自己都照管不周全,过去方世鸿身体康健,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儿子,饮食起居都有专人伺候,方丑儿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自从前些日子,方世鸿突然犯了旧疾,卧床不起,这个家就彻底被方丑儿的妻子冯青莲把持。
冯青莲嫁过来时就不情不愿,她不待见丑儿,连带着也厌恶整个方家,巴不得方丑儿和方世鸿都冻死饿死,丑儿住在这破败的草屋之中,也是冯青莲的主意。
没有毛巾,方云宣只好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碎布,在水里浸了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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