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珞看着他的侧脸,蹙了蹙眉,脑中忽然闪现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与吴修相貌身形极为相似,不过却蓄着略显花白的胡须,比吴修本人年长许多。
那边贺翡早已不耐烦了,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催促道:“你们来这儿就为了争论谁家的天神厉害吗?有什么话就快点直说,别那么多废话!”
吴修下意识朝萧珞看了一眼,这回并没有一五一十地转达,而是换了一种和缓的语气,用突利语道:“吐屯大人,直接说正题吧。”
萧珞微微挑眉,对吴修的态度有些诧异,这书生既然做了走狗,就完全可以凭借着译官的身份在其中添油加醋、煽风点火,而现在碍于自己听得懂突利语不敢乱来,但也没必要刻意缓和气氛,难道他并非真心投靠突利?
那名吐屯大人听了他的话重新落座,用突利语扯高气扬道:“你们汉人打死了我们的一名行商,触怒了我们伟大的长生天,我们这次来是要你们给个说法,如果你们不将那个小矮个儿交出来,乌伽可汗就会奉上苍之命兴兵攻打你们!你们锦王朝的皇帝懦弱无能,一定不允许你们反击,到那时你们可只有挨打的份了。我看靖西王殿下是个聪明人,你还是乖乖把小矮个儿交出来的好!”
贺连胜听着吴修一五一十地转述,不显喜怒,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倒是贺翎被气得够呛,脱口道:“放屁!你们的商人可真够厉害啊,做生意做到我们边塞的营帐里去了!”
这件事彼此心知肚明,那个三拳两脚把人打死的是贺羿旗下的一名校尉,被打死的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商人,本来应该靖西王这边发难,但是奈何他们一直受到朝廷的束缚,不允许主动招惹事端,甚至人家找上门来闹,也要以和为贵,多年这么忍着气窝窝囊囊地下来,自然就造成了突利人日复一日的狂妄。
那名校尉是个立过军功的,即便没有军功,他们也不能随随便便因为一个并不算过错的荒唐理由就把人给惩治了,那样不仅会寒了所有将士的心,更会给突利人留下一个缩头乌龟的窝囊形象。
贺连胜冷笑,淡然道:“人是不可能给的,你们这次突袭伤了我们不少百姓,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那位吐屯大人笑得一脸得意,摆明了知道这边的人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要算账,也得那个软蛋皇帝首肯才行。
萧珞看着他那副嘴脸,被一种深深地无力感袭遍全身,心下黯然,目光不经意落在吴修的脸上,忽然顿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在吴修的眼中看到一闪而逝的相同的情绪。
那吐屯大人看这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毫不意外,只是很高兴地笑了笑,傲然道:“既然靖西王执意不肯配合,那我们就只有兵戎相见了。”
他口中的兵戎相见自然不是以往那种不痛不痒的侵扰,而是指的大规模进攻。
靖西王眼皮子微微一跳,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两方较劲了这么多年,突利人应该对他的脾气很了解,肯定知道自己不会服软,那今天他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什么?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只是为了耀武扬威么?
正暗自疑惑时,贺羿却因为对方的叫嚣隐隐起了些担忧,若真的打起来,他们就处于被动了,皱了皱眉道:“我们贺家军可不是吃素的,两军对垒,你们突利也讨不了好果子吃,我看吐屯大人还是收回前话,谨慎决定为好,没必要为了一桩意外祸及更多无辜将士与百姓的性命。”
那突利人眯着眼笑起来:“那我们就不要大动干戈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若是靖西王府愿意与我们突利合作,长生天必定不会计较你们之前的那点小错误,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贺翎早就被这突利毛子傲慢的态度激得青筋直跳,这会儿又突然听到这种论调,差点就冲上去一掌把人劈了,双手在扶手上捏了又捏,压着怒火冷哼:“我们没什么好合作的!滚回你的大草原上去!”
“你想怎么合作?先说来听听。”贺羿面色不虞,说出的话却极为平静。
贺翎不可置信地瞪向他:“大哥!和他们有什么好谈的!”
贺羿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想看他们大举进攻么?如今朝廷一盘散沙,我们应战不妥,不应战更不妥……”
二人的对话,贺连胜听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脸上一直十分平静。
突利吐屯想要知道这兄弟二人在争论什么,吴修却只是随便两句无关痛痒地话敷衍了事,显然不打算据实以告。
萧珞再次注意到这个瘦弱的年轻书生,脑中忽然灵光一现,隐隐有了些眉目,心思迅速转了数圈,眼中滑过一抹志在必得的浅笑。
贺连胜打断兄弟二人的争执:“吐屯大人口中的合作是个什么意思?”
突利吐屯顿觉有戏,高兴道:“据我所知,你们的皇帝正在准备削藩大计,靖西王殿下,你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吗?”
贺连胜不咸不淡:“有话直说。”
“我们乌伽可汗表示,只要靖西王殿下答应合作,草原上的战马就是你们贺家军的战马,草原上的勇士就是你们贺家军的勇士,你们起兵攻打长安,我们的长生天会给予最大的祝福和保佑!”
“放肆!”贺连胜猛地一拍桌,面色阴沉间迅速朝萧珞扫了一眼,压抑住心口剧烈的狂跳,咬牙道,“我们汉人的事,轮不到你们插手!滚回你们草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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