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日子,盛暑走了没多久,却很快又迎来了秋老虎,闷热的天气叫人能凭空濡出一背的汗来。好在几场秋雨下下来,天气便一日比一日寒了,淑节和颜灯抱出柜子里的厚被,琢磨着晚上该给常明兮添上了。
先前因为中毒的事情,仲仪准他不用日日去御书房了,只要有事,一般是写在一张纸上,叫朱振给他送过去,等到他写下了回答,再让朱振给送回来。这样的差事,一般隔两日有一次,有的时候多了,一日得走个两三趟,宫里这样大,御书房离花榭又不近,朱振后来自己说,这条路,只怕自己闭着眼睛也走得了。
今日又送来了一张纸,仲仪问的是招安东南水寇一事,常明兮细想了一会儿,提笔写下自己的意见,朱振候在一旁,见常明兮放下了笔,便弓着身子把手上的锦盒捧过去。
朱振走后,常明兮托着腮看着桌上的一豆灯火出神,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捻起仲仪刚刚递来的纸的一角,另一角凑在烛火上。很快,火舌贪婪地舔舐上了整张宣纸,常明兮怕烫一般的松了手,便看见纸张燃尽的那一刻,最后一缕灰烬像是被一双手托起来,猛地上扬漂浮起来,到了某个高度泄了力,才重新缓缓下坠。
似乎自从中过毒之后,就很容易疲乏,看着那灰烬落回桌上,常明兮掩住嘴浅浅一个哈欠。淑节知道主子这几天每到这个时候便会犯困,所以早早就收拾好了床铺,这时便主动端了热水来服侍他洗漱就寝。
深秋已至,窗外不再复夏日那样喧闹的虫声,大抵是能叫的都开始准备冬眠去了吧。很快夜便深了,值夜的淑节挨不住困意,倚着寝室外的门柱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听见常明兮翻身的声音。也许是屋内的光线太明亮了,叫人睡不好,淑节蹑手蹑脚地进去,掀开灯盏各熄了两根蜡烛,只还剩下另外的两盏。
见屋里暗了许多,淑节这才重又退出屋来。
常明兮其实一直睡得都不安稳,身上的某处一直在隐隐作痛,只是因为仍睡着,梦里便梦见好像自己被人当做了祭品,绑在柱上等着施以火刑,很快身边燃起了熊熊大火,热浪扑面,火很快地烧到了脚底,先是烧化了衣服,接着是肌肤,他惊怖欲绝地看着自己腿上的皮肤被烧得焦黑……
耳边忽然传来异响,仿佛是风划过的声音,很微末很难让人察觉。
常明兮刹那间醒了,如同一只警觉的猫在夜里睁开双眼,他忍着身上的不适,猛然坐起来,掀开床幔,迎面来一个影子,他身子向后一倾,躲开攻击,接着用手一抓,握住这人的手腕。
这人的手上,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夹着一柄手指差不多宽的,却极为锋利的小刀。
常明兮抬头看他,目光首先落在那木质的面具上,孤鸾唯一露出的一只眼睛在黑夜中闪了闪,看着常明兮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说:“松手,我不是来杀你的。”
常明兮没有依言松手,梦中残留的痛感还在周身盘旋,内脏都像是在焚烧似的。他忍着,看了眼孤鸾手指间的小刀,问道:“那这是何意?”
“因为我终于证实了,”孤鸾凑近他一些,小刀的边缘闪过一圈光泽,“你不是常明兮。”
烛火中的灯芯软软的塌下来,又是一滴烛泪滚落,才落到了一半便凝作浑白的一颗。
时间过得及其缓慢,常明兮松开了手,继而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盯着那烛泪看:
“何以见得?”
“常明兮不会武。”
常明兮一声轻笑,仍是那四个字:“何以见得?”
孤鸾摇摇头:“没人比我更知道。”
常明兮抿唇不语,心中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忽然腹部一阵剧痛,犹如被人生生剜去了一样。他骤然间睁大眼,捂着腹部,闷叫一声,额头上的汗已颗颗滴落。
“是你……”他喘息着,眼神阴狠地看着孤鸾,“是你在解药中又混入其他毒药!”
孤鸾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怜悯,道:“你知道就好。”
常明兮已经疼得整个人都伏在床上,手揪紧了床单:“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要杀我……就给个痛快!”
“我要杀你,之前还给你解药做什么,”孤鸾道,“不过你先老实回答我,你究竟是谁?”
疼痛烧得常明兮已经无法思考,他嗓音嘶哑,终于第一次说出来这个名字:
“我是……楚楼。”
说来这事若换做旁人,一定是很难相信的,但孤鸾不然,他默看了常明兮半晌,不紧不慢地、仿若喃喃般吐出四个字来:“借尸还魂。”
“这下一切便都解释的通了,”见常明兮已痛得说不出话来,孤鸾轻轻扬起下颌,笑道,“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活着。”
常明兮额头抵着床榻,身子蜷作一团,此时听孤鸾的声音,也如同是隔了一层膜,从很遥远的地方空茫地传来似的,疼痛灼烧着他的喉咙,他一点回应也给不出了。
折磨了够久的时间,孤鸾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竹管,在掌心一磕,掉出一粒银色的珠丸。他把这颗珠丸递到常明兮面前,道:“解药,不过只能缓解一时之痛。”
常明兮睁开眼,颤着手去抓,谁知孤鸾五指一握,又把解药收了回去,常明兮抓了一个空。
“这是对你上次擅自救驾的惩罚,若不是你,仲仪早就魂归黄泉了。”
常明兮只能嘶着嗓子吼道:“……给我……给我解药!”
“想要解药?”孤鸾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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