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和少年脚步踉跄扶架着醉汉走了一段大路,又转入了小巷。再走了一段时间,进到了一个小院。里面到处是人,少年引着走到了一处角落小屋,伸手推门,李越又低了头才进了屋。
屋里黑暗,李越眨了半天眼睛才看清楚,屋里就两张床铺,除了被褥和一张小桌子外,什么都没有。床上整洁地叠着被褥和衣服,桌子上的书都摆得边角齐整,李越心说这人肯定是有强迫症。那个少年引着把醉汉往一张床上领去,李越帮着把人放在床上。那个男人可能哭够了,只小声干嚎着。借着屋里昏暗的光线,李越看到这个中年男子两颊深陷,脸色乌青。赵宇也走了进来,正在适应光线。
那个少年喘着气,直起身,低头行礼道:“多谢官人帮手,在下魏云。”说完就垂首站着。
李越也累得够呛,可这个少年都不请自己坐一下,又一看桌子上齐刷刷的书本,心想这个少年大概自尊心太强,不好意思请人留在这么寒酸的屋中,就自己往另一张床上坐了,说道:“我叫李越,这位是赵宇。”魏云还是站在小屋中间,对赵宇也施礼,赵宇也不客气,还礼后在李越旁边坐下。
赵宇看了看依然垂手而立的魏云,微笑着说道:“魏小官人快请坐,这本是你的地方,主人不坐,吾等倍觉尴尬。”魏云被赵宇这种温和有礼弄得有些失神,忙一步到了另一张床边,小心地坐下。李越心说赵宇这又是在用他的外表欺骗人民群众了,果然,赵宇又温和地问道:“请魏小官人恕我唐突,敢问魏小官人此处是何所居?”
魏云低头说:“此是赁居。”说完就不再言语了。李越觉得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如果不像是陆敏那样一身轻扬的书生气,也该像那帮纨绔子弟,充满青春意气,怎么这个魏云这么老气横秋,少言寡语的。就又问道:“那小官人的家在何处?”
魏云有问有答地说:“家父年前卖尽田产,以资抗元。吾家已无房产,只在此居住。”
李越想起那个包子店老板娘的话,好像魏云应该有兄长死于战乱,就小心地问:“小官人可还另有亲眷?”
魏云停了一会儿,李越以为他要哭,可他开口,语气依然平静:“吾兄长三人携资从军,两兄长亡于焦山之战,家母闻讯一病不起,月后故去。近日得了消息,吾长兄亦亡于临安之外独松关。家父伤心欲绝,终日以酒消愁,醉后无觉,望官人勿恼。”
李越眨了半天眼睛,才说道:“你们父子以何为生呢?”
魏云身子一僵,两只手握在一起,小声说道:“朝廷对阵亡将士本有抚恤,但现在元军已近,朝廷……我平时卖些字,帮人写写字据家书……也在城外瓷窑……打些小工……”
赵宇开口道:“我们到此人生地不熟,又值战乱之时,不知小哥可帮助一二?”
魏云直起身体,可还是低着头说:“我身无长物,但是若能为君效力,定然不辞。”
赵宇点头,向李越伸手,李越忙拿出几张银票,赵宇接了,虽然屋子中光线不强,还是可以看见魏云的脸腾地红了,局促不安,大概以为他们要施舍?赵宇微笑了一下,说道:“吾等想收集些废弃铁器,可不知街道路径,不知能否借小哥之力,帮助筹集一些?这些银钱是为了收铁,其中三分之一是小哥的辛苦费用。”
魏云似乎松了口气,终于抬眼看赵宇,并没有接过银票,反而说道:“现在大家都在忙着南迁,铁器沉重便宜,所带不多,许多家都会弃之不用,白拿大约都可以,官人怎么想要收铁器?”
李越知道赵宇终于要用铁制作武器了,就笑着说:“自然是有用的,小官人可一定要帮我们找来。”
魏云微蹙了眉头,瞥了眼银票,又问道:“官人想要多少铁器?”
李越笑着捅了下赵宇说:“看看,比你都小心。”
赵宇也笑了,说道:“该是二百来斤吧,多了我们也背不动。这些银票,你先拿出三分之一来当费用,如果余下的不够,就再向这位李官人要。”
魏云这才双手接了银票,小声说:“该是绰绰有余,余下的,我会还给官人。请问官人下榻何处?”
赵宇看了看外面,问道:“这里还有空房吗?”
魏云点头说:“今早有一家才搬走,南行了,应该有。”
赵宇微笑着看着他,魏云起身说:“待我去问问房主。”他转头看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的醉汉,李越说:“我们会帮着看护的。”魏云点头,离开了。
李越这才长叹了一声,床上的醉汉又几声哭泣。李越小声问:“赵宇,临安不降的话,二百斤铁能行吗?”
赵宇苦笑:“临安不降,二百斤就够了。临安降,大概两千斤都不够啊。”
李越问:“那咱们去临安吧,别让他们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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