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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的星星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安捷靠在帐篷门口,抱着膝盖,微微抬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星辉洒下来,他坐在那里,天河漫漫,就像全在他的瞳孔里。
来龙去脉,星星什么都知道。
莫燕南从帐篷里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被岁月染就了沧桑颜色但依旧称得上俊美的男子坐在沙地上,裹着外衣,背影消瘦,垂下来的碎发衬得他一张脸看起来竟有些萧条。
莫燕南走过去,安捷对他笑了笑,往旁边挪了个地方给他:“莫教授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明天不怕没体力走路?”
莫燕南学着他的样子仰着脖子望着大漠的夜空,叹了口气:“哪睡得着?一闭上眼睛就觉得身上又东西在爬,然后想起来那张像人一样的画皮脸。”他摇摇头,低声自嘲似的笑了笑,“忒胆小了。”
“谁不胆小?”安捷伸展开缩在一起的四肢,好像有些漫不经心似的,“谁不胆小……我也怕的。”
“你?”
安捷却不肯吱声了,目光移到了别的地方:“莫教授这么大年纪了还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家里人不担心么?”
莫燕南脸上的表情暗淡下去了,默默地把眼镜摘下来,轻轻地用衣角擦着镜片。
安捷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正想笑一笑再次把话题岔开去,却听莫燕南轻声说:“我爱人早就和我离婚了……孩子们,孩子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也不大知道我在做什么。”他把手探进怀里,从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夹子,打开凑到安捷面前,“我儿子和两个女儿。”
安捷接过来,借着夜色里星月的微弱光芒,凑近仔细看了看,明显年轻了很多的莫教授挽着一个细眉细眼瓜子脸的女子,脸上的笑容明朗极了,两个人一人一只手上抱着个一两岁的小女孩,两个女孩是对双胞胎,中间还站着个衣着严肃却还呲牙咧嘴做鬼脸的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
安捷忍不住笑了出来:“真好。”
莫燕南轻声说:“儿子叫莫匆,就是那个匆匆忙忙的匆,他妈妈脾气有点急,我们希望他能凡事多思虑思虑,就取了这么个名字,今年刚刚上了大学,这孩子不大听话,读书却还过得去。两个姑娘都在念中学,我抱着的是姐姐小瑾,我爱人抱着的那个是妹妹,小瑜,原来都是很乖的孩子……”他停顿下来,再次叹了口气,“我不是个好父亲。”
“怀瑾握瑜。”安捷把夹子塞回莫燕南的口袋里面,“好名字,怪不得都这么可爱,长大了肯定也都是漂亮的姑娘,孩子不好带,有时候等他们长大了,说不定就明白你的心意了,孩子么,都这样,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莫燕南有些不好意思:“看我和你说这些事情干什么……”
安捷忽然低下头来认真地看着他:“你不该来这个地方。”他的眼睛实在太亮了,莫燕南想起这男子面无表情给枪支上膛的样子,想起他把整条手臂塞进怪物嘴里的样子,忍不住愣了一下。安捷说:“你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回去,你不该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安捷说完慢慢地垂下眼睛,那眼睫毛极长,打出小小的一片阴影在眼底,和他显得有些薄情的口鼻相比起来,出乎意料的温柔落寞,莫燕南忽然觉得这男子似乎很寂寞,心里压了很多事,情不自禁地放柔了声音:“怎么,心里有不痛快的事?”
安捷轻轻地摇摇头,接着又笑了笑:“我有什么不痛快的?”
莫燕南拍拍他的肩膀:“我比你多吃几年的饭,在这说几句托大的话,小安啊,这辈子我都走过一大半了,知道不痛快的时候比痛快的时候多,可是只要日子还得过,上有老下有小还得照应着,咱们就得撑着,再窝囊也得忍着!”他叹了口气,安捷细细地打量起这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他一直觉得这老书生有些拿不起来,身上带着迂腐气,胆子也小,这时候却忽然发现他也是个有血性的男儿,只不过这些血性被深深地压抑了起来,或者被压在漫长的古卷孤灯下,或者被压在支离破碎没有人情味的家庭里。
两个人一时沉默了下来,安捷的手指在枪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眼睛却望向浩浩茫茫的星空,莫燕南和他望着同一个地方,目光有些迷离,不知道思绪飘到了什么地方。
蓦地,安捷呼吸一滞,莫燕南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按住肩膀,安捷简短地说:“别出声,立刻回帐篷里去,叫大家都起来,小心戒备!”
他一声吩咐字字铿锵,带着不容人怠慢的威慑力,莫燕南立刻爬起来,学着他小心地听着四下的动静,什么都没有,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极正常,却又在这样的正常中透出丝丝的诡异来,他脊背附近冒出一层薄汗来,尽可能快地冲回帐篷将里面几个人都叫起来。
老马才听见他进来便一骨碌地爬起来,两只小眼睛贼亮贼亮地盯着他,一边顺手把躺在旁边的沈建成拍起来一边问:“什么事?”
莫燕南摇摇头:“不知道,正聊着天,小安突然让我把大家都叫起来,不知道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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