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一会。”他说。
毛巾是新毛巾,柔软还带着棉纺布特有的香气,苏峻平看着杨虹的侧脸,深呼吸了几个来回,站起来说:“我去给你拿绷带,绷带在电视柜下面吗?”
杨虹看着他瘦削的背影,终于说了话:“小峻,你别动,让妈妈来。”
苏峻平置若罔闻,把柜子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绷带,然后同手同脚的走过去给他妈绑绷带。苏峻平当然不会绑,杨虹拍了拍手说:“我自己来,你松手——”
有一滴眼泪落在了她的指尖上。
这就像一个信号,苏峻平打开了泪匣子,先是默默无声的掉眼泪,最后小声呜咽起来,小心翼翼的避开伤抱住他妈,杨虹感到肩窝处立即湿透,她僵直了会儿,反手摸上了他的头发。
苏峻平哭着哭着鼻子堵塞,他使劲的吸了下鼻涕。
“能治好吗?”
“不要担心,我问了医生,好好配合存活率有七十以上。”
苏峻平不说话了,点了下头,又继续重重的去吸鼻涕,杨虹把他拉起来坐好,递了两张餐巾纸过去。
她有些想笑:“不要吸鼻涕呀,擤出来。你小时候就喜欢吸鼻涕,还跟我说‘妈妈你看我不用擦鼻涕’,刚说完又淌下来了。”她去捋他耳后的头发,发现自己的儿子抖得厉害。她连忙抱住,轻一下重一下的抚着他的背。
苏峻平胡乱擦了一把,把头搁在她肩上闷闷地发问。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
“我看见你在冰箱上留的便条了。”
杨虹抚摸他背部的手一顿,环住他的脖子说:“对不起。”
苏峻平的身体像抽条似的长高,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他只要一低头轻而易举就能看见杨虹,漂亮精致的脸,蓬松柔软的头发。他恍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仰望的妈妈需要来仰望他了。
那个每次上下班都要弯腰抱他的妈妈,现在居然比他矮了。
时光最是无情,它叫人无处隐藏无处遁形无处逃避,再精致的妆也遮不掉眼角的鱼尾纹;它抽取了父母的血肉精气注入孩子的体内,让他们一天天长大,让他们的父母一天天衰老,最终前人死去,后人成熟,再成熟至腐烂,如此往复。人类因此而繁衍,因此而生生不息。从大时代的角度看,死亡同降生一样平凡,可对于个人而言,这是一生中最惊天动地的大事。
苏峻平想:“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我还没长大,我还没有家庭,我还没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她还没有为我自豪过,她还没有听到过‘你儿子真有出息’的夸奖,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呢。”
他忽然想起她在他小时候发烧彻夜未眠的日子,她靠在床上给他没完没了讲睡前故事的日子,她为他打架四处奔波的日子,那些日子都在犄角旮旯里落了半寸厚的灰,现在却被重新翻开,崭新的可怕,连带着当时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好像他只要愿意,就可以一头扎进过去。
苏峻平抱着杨虹无比痛恨自己,就在这时候,他妈轻轻拍了下他的背,说:“坐有坐相,坐直了。”
杨虹把黏在她身上的儿子扒拉下来,只是像小时候一样,时轻时重的抚着他的背。
“对不起。妈妈当时只是不高兴,去海边散了个步。我一直,一直都很不高兴,你也发现了吧?现在不会了,我要活得开心一点,”她把前面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修长漂亮的耳朵,“而且你个小混蛋这么会找麻烦,根本让人不放心,我不在了,有谁镇得住你啊。”
苏峻平抬头看着明晃晃的吊灯,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他妈等他哭够了,才把自己的手给包了,弯腰去收拾地上的菜和碗。
苏峻平还在擤鼻涕,他泪眼朦胧的看见她俯身,她今天上衣穿了雪纺衬衫搭深红色开衫毛线,下面一摆宽松的月白色裙,露出脚踝,那几种颜色在他眼前撞击,浓烈得像山茶花,清浅得像月牙。
苏峻平草草折腾完了鼻涕眼泪帮他妈把地上给收拾了,还强烈要求洗碗,杨虹拗不过他,答应了。
杨虹看着苏峻平那副乒呤乓啷的模样,心中暗自叹气,可儿子难得洗一次碗,她也没有打击他,只是拐弯抹角的指点他一下。
“我后天开始住院,你爸又是出差又是加班的也没时间接你,你早晚都得自己骑自行车,行吗?”
苏峻平听到“住院”的时候身体僵了一瞬,勉强放松道:“行啊,你以为你儿子几岁啊,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还有早饭和宵夜,菜市场那边有一条街的早饭,你自己去买来吃,记得不要吃太油腻的。还有宵夜,不许吃烧烤,听见没有?晚上就吃点粥,面条,或者水果,容易消化的。”
苏峻平点头称是,把碗擦干净,抹布洗好在料理台上一铺,又去给自己洗了个手,这才推着他老妈坐下。
“我又不小了,能照顾自己的,放心吧。”
杨虹和苏峻平两人靠着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吃了盘水果,他被他妈打发去睡觉,叫他明天好好去和老师道歉。
苏峻平应了一声,反手把房门关上。
他看了眼拉链半,一踢拖鞋扑上了床。
不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饭照吃,觉照睡,学照样要上。
他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杨虹还没走,给他煮了碗面,面里窝着一个荷包蛋,苏峻平吃完连嘴也不擦,在他妈脸上印了个油印子这才走。
早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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