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却是白先生先醉倒,简傲与殷汝成告辞。
船夫立在船尾,手中船桨在分开湖水时拍出无数涟漪。两人坐在船头,被湖面冷风吹散了满身酒气。已是四更天,但远远望去,湖上还有华丽的画舫游船,船上灯火照亮一片湖水,两岸更是因过节灯火辉煌、丝竹弦管声遥遥传来,满城人人皆若狂。
简傲还有些醺醺然,嘴里含着枚酸李子醒酒,不知怎么地忽然想到前几年过生辰,多半是梁启章陪他过。一想到梁启章,简傲眉宇间便生了几分戾气。
恰在此时,湖上忽然有人高声唱了一曲《懊侬歌》:“江陵去扬州,三千三百里。已行一千三,还有二千在!”唱歌的是个男声,带着些北地口音,声音颇为爽朗悦耳,把这首《懊侬歌》唱地也轻快动听,叫旁人也听得出他的快活。
声音不远不近,梁启章与简傲略一搜寻,便在不远处望见了一艘迎面而来的快船,船头风灯照着个人。
殷汝成——便是沈园宴会上那蓝衣青年,忍不住对简傲笑道:“幼微还真是倾慕者众。”这句话看似没头没脑,其实是因为这首《懊侬歌》正是简傲度曲。简傲十六七岁时好制曲,虽说不上什么浪子班头,却也出入过秦楼楚馆,所制曲往往被名伎乐师竞相传唱,只是后来被梁启章劝了几次、又被大伯教训了几回,简傲才渐渐不往花柳地去,不再制曲。
今日是简傲生辰,四更之时在东湖上忽然有人坐船迎面而来,唱起了简傲旧时作的曲子,难免殷汝成会以为对方是简傲的仰慕者。
简傲久未听到自己作的曲子,倒是觉得亲切有趣,眉梢一挑,道:“若真为简傲而来,凭这份用心,也可以结交一二。”言罢,叩着船板找了找拍子,也朗声唱了一曲《大子夜歌》:“丝竹发歌响,假器扬清音。不知歌谣妙,声势出口心。”这首《大子夜歌》也是简傲制曲,他虽然唱技平平,但音色清冽,此情此景之下听来竟也泠然悦耳。
一艘靠地近的画舫上似乎有人注意这边两艘船在斗曲,船上丝竹之声停了,大船慢慢靠近听曲。
对面船上静了一会,片刻,那男声含笑唱了一首《摽有梅》:“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刻意唱地情致绵绵。
简傲与殷汝成听了神色却古怪起来,忍不住相视笑了起来。这首《摽有梅》是首婉转示爱的曲子,对面唱歌的人分明也是听了简傲的《大子夜歌》起了结交之意,但偏偏这首《摽有梅》并非简傲制曲。若真是如殷汝成所猜,歌者是简傲仰慕者,便不应当换了别人制的曲来唱,看来之前的《懊侬歌》只是巧合而已。
殷汝成笑道:“简家郎君这回也自作多情了!”
简傲也失笑,却嘴硬道:“既然‘求我庶士,迨其今兮’,也不算我自作多情。”殷汝成知简傲真的起了结交之心,笑话他:“庶士还不唱?”
简傲便真叩着船板又唱了一曲《木瓜》。
任诞听见对面船上的人慢慢唱完了“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也觉得十分有趣。他此番来江南虽然是专奉师命来寻简傲的晦气,不过晦气什么时候能寻,玩耍才是正经事,便尽兴地先在苏杭扬嘉先玩了一番,玩够了才慢慢到了绍兴。结果到了绍兴想起东湖住着个朋友,东湖夜景又甚是有名,便干脆趁夜坐船去访友。没想到半途却遇上有趣人物,忍不住想要结交。
这几首歌唱罢,两艘船已隔地不远,任诞借着对面船上风灯看清船头坐着的两个青年。都是芝兰玉树的人物,只是左侧的青年望了望他,又望了望了右侧的青年,面上满是事不关己的笑容。任诞便知与他斗曲的多半是右侧的青年,那青年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姿容俊逸,fēng_liú意气全在眉梢。
青年对他微微一笑,神气不自觉便流露出一点傲气,却并不叫人讨厌,道:“听兄台口音是北方客?良夜清风一游东湖,当真快意。”
任诞将那青年不动声色打量一番,忍不住暗暗赞叹当真是好人物,笑道:“在下是初来绍兴,得遇君子,自然快意!就是尚有余兴未尽。”
青年愣了一下,像是未料到任诞这般直白,旋即笑道:“那我既为地主,欲一尽地主之谊,这几夜城南如意棚夜夜有马定斋、胡六郎背商谜,我欲邀郎君同赏,如何?”
任诞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自然一口应下:“敢不从命。”言罢,让船夫掉头与另一艘小船同行。
两个人是见面了,但还是没回击,我真的对自己的进度绝望了!下章,下章一定回击我发誓!不回击我是小狗!
第五章
船靠岸,任诞与简傲、殷汝成上岸后,便一边向南瓦市走一边交谈起来。简傲本以为任诞是自己的仰慕者,如今知道了对方不是,反而不太想报出自己姓名,便刻意不提。任诞见对方不提,也从善如流地不报姓名,殷汝成自然也不主动道出姓名。三人兄台来兄台去,倒聊地十分投契,颇有些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的意思。
待到了如意棚,一眼望去灯火下全都是乌泱泱的人头,三人才从湖上清风被拉回红尘烟火里。灯火最明亮处是戏台,台前栏杆上的绘着的精细花纹也被灯火照得清清楚楚。台上站着的二人正是马定斋、胡六郎,这二人是临安赫赫有名的伎艺人,这棚内应是一半人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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