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官人随那门童穿过回廊,到得一处厢房,门童叩了门,报道:“柳太丞参见。”
“快快有请。”门内一妇人细声道。
便有一个婢子自里开了门,将柳官人迎入。
屋内一张雕花杏木屏风,雕着八仙故事,小蛇识得有吕洞宾,钟离权,张古老,韩湘子,余便不识了。
屏风后却是一张红幔围的床,那婢子本待引柳官人绕过屏风,见小蛇在侧,不免踌躇。
“夫人,在下得罪了,在下今日携了犬子前来,不知可否一并入去?”柳官人道。
“但入不妨。”那妇人声音甚轻,柔和有礼。
小蛇便随着柳官人入去。但见婢子卷起帷幔,一个妇人卧在金丝菊绣黄衾下,三四十年纪,倘不论面惨唇白,却是个姿色十足的女子。此番见到官人,微微笑道:“妾身缠绵日久,难起恭迎,且乞太丞恕罪了。”
“夫人言重了。柳某惭愧,夫人如此,在下这半月来岂无辨治失当?”
夫人道:“太丞此言差矣。妾身之病,命合如此,太丞辨治得当,并无半分差错。服了太丞拟却的方子,妾身自好许多,只不可根除——妾身也知世间能辨难治之证多矣,岂可专怪于医?”夫人赐坐,小蛇便在一旁圆椅上坐下。那夫人道:“柳太丞年纪尚轻,不想有恁大的孩儿了。”
柳官人抚着小蛇头颅道:“犬子无人照管,故而携了同来。夫人休怪。”
夫人抬出手来,却是青白一色,柳官人把脉片刻,问道:“血可收些?”
“收是收些,近日来只是手足甚冷,动辄气紧,起身不得。”那夫人道。
“漏之病久血液多失,本起于脾气虚,而血虚者,气不得依,故而气愈虚,脾气滞于运化,水谷精微运化不足,养不得阳气,是以一派阳虚之证。”柳官人蹙眉道,似有难言处。
那夫人笑道:“妾身之病,量也有二年余,近来一月不如一月,妾身自知已入膏肓,太丞有话直言,无须顾虑。”
“夫人乃大段明辨之人,在下素来不敢瞒过,只此一事须问明白,夫人向来自家做主,倘此事攸关性命,尚可自家做主也不可?”柳官人问道。
夫人一怔,道:“妾身日前以为尚可延些时日,自此却已油尽灯枯了么?”
“在下非是此意。仍依前药,或可尚延一年半载,倘此间冲脉闭,天癸去,血或可自止。然倘天癸不闭,情势则危,血脱过多,气无所依,则将不存。且夫人一年半载难得活动,筋骨不养,即便或可指待天癸去,寿亦折矣。”
“太丞言下之意,尚有他法?”
“此法甚是险峻,然此时不用,怕来日危笃时便不可用。”柳官人思量半晌,方答道,且问道,“在下便是要问,倘用此法,夫人可自家做主,或须禀明知州大人知晓?”
夫人神色转黯,悠悠道:“这却是不必要。大人近年甚少近身,妾身却是连他的样貌也将不识得了。太丞自将治法与妾身道来,妾身自定夺便是。倘可行之事,妾身与太丞立下文书画押便是,此后之事,太丞无须挂心。”
“夫人且听在下道来。”柳官人道,“久漏因脾气虚冲脉不固而起者,重在益气收涩,然此法用久,效却不显,是何缘故?”
“妾身诚不知。”
“夫人曾言,初起病时,经血紫黑,杂有凝块,腹痛甚,活血化瘀后血色方转红,然只是下漏难止,一次行经,时须一月半月方净,到如今时,却是绵绵不绝。在下便问一句,夫人可曾于少腹揉按,有痞块也无?”
夫人道:“不曾揉按。”
“夫人可自查一番。”
柳官人领小蛇出屏风避嫌。婢子送上点好的茶水、果子。
“太丞有请。”片刻后,婢子出来请道。
夫人面上添得几分讶异,道:“诚如太丞所言,确有痞块,然须重按始得。有男拳大小,太丞不曾揉按,何以竟知晓?”
“紫黑乃一派淤血之象,淤血久时,恐生癥痞。夫人脉细而沉滞,舌质微紫,疑病久血瘀乃为癥痞,却叫一派虚相掩了这实相。”
“瘀证之治无非活血化瘀,太丞何言有性命之攸?”
“不瞒夫人,这半月来方中实已重下活血化瘀之药,然癥痞日久,竟不得效用。想来痞结甚久,血脉不通,药却难治。兼之艾灸数次,亦不见效。前后思量只有一法犹可用。”
夫人问:“却是何法?”
柳官人道:“不知夫人可曾听闻麻沸散一事?”
“可是华佗使得麻沸散?”
“正是此药。书言此药饮之神失,不知痛。华佗尝为人剖腹涤肠,断肠再续,其人不知痛,盖此药之效也。后世不见此药,只因其技已失,人莫能知。”
“太丞可是道,妾身癥痞须剖腹取块方可消去?太丞休作戏言。”夫人自笑不信。
“在下便不妄言。”柳官人道,“夫人不信时,在下亦没奈何处。”
那夫人且信且疑道:“当是之世,不曾闻得剖腹尚可活命之事。”
“实不相瞒,在下亦曾为人剖腹接肠。”柳官人道。
夫人大骇道:“其人尚在也?”
“迄今已活三年。”柳官人道,“只此法确险峻。倘夫人用此法时,十者只得存五。不到不得已时,便不轻用。”
“使得此法,倘是死,怎个死法?”夫人沉吟。
“一则一麻不觉,二则癥痞纠结血脉,除痞时血脉亦破,血脱而死;三则剖腹中外邪得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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