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很明白,汪直是宦官,对于皇帝贵妃来说是自己人,但唐泛是外臣,而且品级还很低,如果知道太多了,上头的人不高兴了,想要收拾他,那是随便挥挥手就能解决的事情。
唐泛笑道:“你放心,凶手已经伏法,再多的,我管不了,以后那位汪太监的事情,我也不会去掺合的。”
饶是唐泛聪明过人,智计百出,也绝对料想不到在那之后,他还将会有无数次与汪太监打交道的机会,并且改变了汪太监本该如流星般一闪即逝的政治生命。
他将粥喝完,把碗一放,称赞道:“阿冬烧饭已经挺不错了,你这手艺比她还好上一些,相比之下我倒像个四体不勤的庸物了!”
隋州眼里露出淡淡笑意:“既有我们在,你又何须会?”
这话说得,要是以后阿冬嫁人,你又娶了妻,那让我可怎么办?
吃货唐大人并没有因为好朋友的这句话而感到高兴,反而惆怅起来。
天色已晚,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屋歇息。
虽然喝了姜汤,但第二日唐泛还是染上风寒。
这一病,病势就汹汹而来,唐大人毫无例外地被击倒了。
他躺在床上,咳嗽一声接一声,还有些发热,烧得脸色通红,眼神迷蒙。
有舍必有得,伴随而来的是,衙门也不用去了,班也不用上了,唐大人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请病假,在家泡病号。
生病虽然很难受,可是病人的待遇明显是不一样的,饭也有人做好了端到嘴边,洗脸水也不用自己去打了,有人拧着帕子主动帮他擦面。
但是唐大人还是觉得不幸福。
就如眼下,他看着眼前的白粥腌菜,只觉得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不由对面前的人哀求道:“能不能来点荤的,哪怕是酱牛肉或水晶肴肉也行嘛!”
隋州看着唐大人可怜兮兮的表情,心里有点好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行。”
唐大人打了个喷嚏,眼泪都快出来了,视线变得朦朦胧胧,鼻子还直发痒,看上去越发可怜了。
隋百户真个心硬如铁,见状依旧不为所动,只将手里的白粥往唐大人那里一递。
“自己吃还是我喂?”
“自己吃,自己吃!”唐大人竖起白旗投降了。
开玩笑,要是被一勺一勺地喂,传出去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也没了。
只是一看到这淡而无味的白粥,和咸得要命的腌菜,他就真是胃口全没了。
此时救星从天而降。
阿冬推门进来:“大哥,外头有个人来找你,派头很大,说是西厂的。”
唐泛如获大赦,闻言就要把手里头的碗放下,被隋州冷眼一瞪,又讪讪地端了起来。
隋州让阿冬过来监督唐泛无论如何也要把那碗粥吃下去,自己则起身走出去。
他刚走出房门,便瞧见迎面走来两个人。
为首那个虽说穿着常服,可负手而走,面色倨傲的模样一看就是大有来头之人,而且隋州还真就认识对方。
来者正是近来名声鹊起的西厂提督,大有继承前辈王振“奸宦”、“权宦”等名声的汪直汪太监。
虽说上门拜访,可汪公公没等主人家迎出去,直接就进来了,如入无人之境,果真是气派大得很。
一边走,还要一边点评:“这院子里花花草草也太多了,又种得杂乱无章,一点也不知道摆弄摆弄,看得别人眼花缭乱,真是没品位!”
隋州拱了拱手:“不知汪公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他就是这么个性子,跟皇帝太后说话也是这么一副淡淡的死人脸,偏偏隋州办事能力强,又因是太后娘家人,成化帝和周太后反而挺喜欢他,觉得他这样才算是会做事的人,也没有仗着外戚的身份就胡作非为,比起那些个无所事事的功勋外戚可是强太多了。
所以周太后逢人就爱讲:我们家阿州如何如何。
成化帝甚至还将隋州比作英宗朝孙太后的兄长孙继宗。
孙继宗是什么人,那是前朝和本朝的外戚第一人,连着两朝都深得皇帝信赖。上得了马,治得了军,帮英宗皇帝复位,又帮皇帝主持修史书。
皇帝信任到什么程度?把兵权交给他,连人家想退休都不让,朝中有大事商议的时候,必然以他为首,前几年刚加了太傅,文官弹劾他,说外戚不应该掌兵,皇帝连理都不理。
当外戚当到这份上,那才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不管隋州是不是真有孙继宗之风,还是天子看在老娘的份上才特意夸奖逗老娘开心,反正有这么一份评价,隋州的地位自然也就跟着与众不同。
虽然他自己不愿意走后门,现在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锦衣卫百户,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平步青云,有身份的人不难找,有本事的人也不难找,难得的是既有身份又有本事。
所以汪直虽然得到皇帝和万贵妃的宠信,又执掌大权,但面对这么一个人,倒也勉为其难地稍稍收敛起浑身的嚣张,也对隋州拱了拱手回礼:“我道是谁,原来是此间主人来了,方才妄言点评,还望不要见怪啊!”
他的语气随意,倒也不像真在请罪,隋州自然也没有跟他计较。
“汪公客气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忽然都不吭声了,彼此互相打量。
一个在揣测对方的来意。
一个在思索唐泛与对方的关系。
乍看上去,倒像是两个武功高手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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