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公子!”紫云火烧屁股似的站起身,端了茶来,含笑道,“别拿奴婢打趣,熊哥不也是去帮衬东子哥呢吗?”
两个丫头是自己人,苻秋先时瞒着,后来熊沐单枪匹马去追,人找着了,苻秋也不瞒着了。
苻秋偏头。
紫云遂将茶喂他喝了。
苻秋磕巴磕巴嘴,摸了摸下巴,“信里说什么了?”
“说……”她黑白分明的眼珠朝上一瞟,放下茶,右手摸着左手腕子,叹了口气,“嗳,熊哥成日在外头,路上又遇到好几队北狄流兵,追上东子哥花了不少功夫,肩上还带了伤,也不知好了没,他性子就是这样,报喜不报忧……”
苻秋摆手打断她,“二两。”
“就值二两?”紫云双目圆睁。
“每月加二两!”苻秋没好气道。
“奴婢替熊哥谢公子赏。”紫云笑着欠了欠身,这才娓娓道来,“东子哥手底下的四万人追击北狄流寇,赶出黑沙河之后,又北行二百里。熊哥便是在个叫什么苏里格的草原上寻到他们的。”紫云压低声,刨开苻秋的腿,凑近了才道,“一路朝南而去,眼下京城那起子小人已慌成一团,不要脸的十王爷朝外发勤王令,结果被东子哥的人截了住。发信时已在围城,鱼雁十日,咱们在扈阳,也住不久了。”
苻秋心头一跳,拇指在唇上摩擦,眼神飘忽起来。
“不久又是多久?”
“奴婢都不急,公子急什么,左不过是几个月。”紫云笑道。
“是,你不急,就不知道锁衣服箱子底下那件大红袍子是绣来干嘛的。”紫烟在旁揶揄,端起簸箕筛了筛。
紫云嗔了眼,便不说话,手又摸了摸锦囊。
苻秋眯起眼,天空一丝云都没有,不知道南边如今是什么个光景,怕也是这般,万里无云,压在头顶那些阴翳,总归都要散去。
可算盼到这一日,他心情好,也不忘把戏做足。
吃过晚饭照旧去扈阳城里吃酒,薛元书总算下得床了,精力充沛地日日跟着苻秋往花楼跑。
夜风送凉,舞风楼坐落在一条深巷中,沿街倚门卖笑的姑娘们个个穿红挂绿,老远便有香粉味传来。
两只大红灯笼挑在三楼外桅杆上,字迹遒劲。
“叫个弹琴的,最好有点酒量。两个性子温和,知情识趣,懂伺候人的。”薛元书抛出一锭银子。
二人俱是熟客了,底下人引着苻秋和薛元书去后院。
苻秋揣着手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月色正好,一地银辉。要进屋时,便有人抱着琴过来,已见过四五回,叫云含的,一身靛蓝长褂,年纪有点大了,眉目生得浅,写了一脸的沉默无言。
脖子上一根细金链子,底下坠着金镶玉的一块坠儿,看仔细了是朵莲花,极衬他那副寡淡的神情。
“来了。”苻秋眼不看他。
地上的影子欠了欠身。
苻秋进屋,那男人便跟着,一个侍奉他的小童,他琴弹得好,算是舞风楼的红牌,听一曲二十两银。
头一次见苻秋喝得醉,在院子里抓错了人,瞪着他看了半晌,方丢开,赶他走。
结果苻秋刚出门,车子还没走,一个小童跑来在底下清脆地说,“咱们公子说,云爷同他有缘,名字里都带朵云。以后云爷来听曲儿,打对折,不还价。”
当时苻秋趴在薛元书膝上正难受,第二天听人说,还觉得好笑。
没想到再来叫听琴,就是这个云含,且还真的就打对折,从未还价。
此时琴声叮咚,苻秋和薛元书喝着酒,两个伺候薛元书的小倌儿在旁劝酒。
舞风楼的酒好,甜香清冽,得喝上半个时辰才来劲。苻秋歪着身侧靠在榻上,摸到腰上的玉,摸了太多遍,玉佩愈发光泽动人,栩栩如生两位首尾相交的鱼儿微张着嘴,欲语还休。
“别冷落了正主,那位才是赏钱的爷。”薛元书笑道,膝盖轻顶了顶身边的小倌。
那少年便过来端酒喂给苻秋。
“莫听他的,银子都在薛爷身上揣着。”苻秋喝酒从不动手动脚,以目示意,小倌颇有点不得劲,又转回去喂薛元书。
云含手腕在琴弦上方滑动,苻秋想起品香楼那个墨玉来,当初和东子还没成事,对旁人还有点兴致,如今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劲。他摇摇头,笑抿着杯子。
“又想情郎了。”薛元书朝两个小倌道,喝了点酒,脸孔发红,眉目显得含情,“你们张爷跟个怨妇似的,出来喝花酒,还忘不得家里头那个,啧啧。”
酒杯打着旋儿掷出,薛元书出手极快,笑道,“谢张爷。”
就着苻秋喝过的,一饮而尽,长吁口气,定定看着弹琴的人。
“什么人能入得张爷的眼,也不给奴家们说说,咱们楼里还有人巴巴儿盼着能赎了身去……今儿听了这话,不得伤了心。”淡红袍的小倌年纪很轻,十三刚过。薛元书抱着脖子来吻,咬得那小倌捂着嘴嗔他一眼,拿酒来灌。
“伤心,爷还伤心呢。”薛元书起个话头,不再说了,提起酒壶便喝,朝外一声大吼,“酒呢!再拿酒来!”
子时刚过,薛元书两脚朝天,向后一倒。
“哎,又到回去的时辰了。”他叹口气,歪着头看苻秋。
苻秋喝了酒不太撒疯,就那么闭着眼,云含跪立在旁,替他揉太阳穴,又让小童去拿醒酒药。
“对他那么好作甚,他有人了。”薛元书招招手,“来,伺候爷,爷有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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