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灯火中走来,辨不清面色,微弱的星月光点亮了他的双瞳,能看到他正盯着我的嘴。
我又摸出了一根烟,递过去。他接过,含在嘴里,脸凑过来,将烟头对准我的,烟头与烟头相贴,不知怎的,竟心跳如鼓,连带着手都在轻颤。
待烟点燃,他夹烟在指间,也学我的样子靠着灰墙,接着连连深吸两口烟,姿态很疲乏。
心跳渐渐平复,甚至有那么一刹那,它不再跳动。
过了些时候,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我问道:“你怎么想着和罗琦兆来往了?”
“你不也是?”他没有转头,双眼微睁,盯着不甚明亮的天空,平静道,“我想我们的任务是一样的。”
“你都知道些什么?”我问。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他说,“但至少,孟菊生是他最明面的弱点。”
“没准是他故意推出来的弱点。”我忍不住讥诮,“他扒着横沟,自然要给出一个适合拿捏的把柄,孟老板最适合不过了。”
“你这么认为?”
“不。”停顿后,不情愿道,“不管真假,罗大公子还是付出了情意的。”
再次沉默。我想着把话题拉回来,便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的?罗大公子呢?”
“去后台了。”
又是沉默。
烟火在指尖完成最后的明灭。随手将烟屁股扔到地上,碾灭后抬腿要走,忽然听到刘国卿弱声道:“依舸,你别怨我。”
微弱的声线里充满了乞求。
大脑里好似有一根线崩断了,就像是饱胀的气球扎到了一根针,满腔的滋味一股脑涌出来,像开了闸的洪水猛兽,不能自已。
遽然拽掉他嘴里的烟,口中烟雾尚未散去,就被我含在了嘴里,浓重的烟味在我俩口舌纠缠间变了味道,他也化被动为主动,好似两只互不服输的野兽,期望对方臣服在自己脚下。
烟味淡了,后散了,我们分开相贴的唇齿,额头相抵,呼吸相绕。
抱着他的手臂勒得更紧了,我不想放手。
“刘国卿,你知不知道,我......我不爱你。”
“我知道,”他低低耳语,“我也不爱你。”
今夜,真是最美的月夜。
☆、第八十章
人如水,不论进到哪一个容器里,都要随着那一个容器变形。
于是我和刘国卿前后脚回了戏院,就好像我们真的不知院外的星月是何等模样。
我先回去的。下半场戏已琴鼓重鸣,胡锣相和,太太合着拍子听得津津有味,连我进来了都未发觉,这倒让我松了口气。
待坐下,她才施舍似的挑起眼皮,说道:“有些事我不管,但提醒你总可以吧?少给我撂脸子!”
面前茶杯半满,仰头灌下去,也假惺惺地听着戏,没理这话。
再片刻,刘国卿进来,太太没像对我似的那样对他,略略聊了几句,好在没往依航的事上引。即使几分钟前才经历过发乎情,止乎礼,也不能因此而定义我和他的关系已发生改变。
我希望刘国卿对我的印象是强大的,甚至是值得他依靠的。
罗琦兆姗姗来迟,看他心满意足容光焕发的笑面,不难猜想后台曾发生何种旖旎。不知为何,我下意识瞟向刘国卿,他捏着茶杯的指节微微透着白。
心里骂了句qín_shòu,面上做得亲热,隐晦道:“马上就到了压轴戏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咱们可就坐不住啦!”
罗琦兆不要脸道:“我可是很注重隐私的,也是懂规矩的。”
这厢台上谢幕,接着是几个过场段子。过场段子要调动气氛,便不免沾上了些淫|秽,若只有我们几个老爷们在,即可露出腌臜泼才的本相,奈何还有太太,我们便只好端正姿态,瞅着是个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只是不免于腹中啼笑皆非了。
趁着这时候,罗琦兆主动问询起了依航之事:“医院找的咋样了?诶,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我说你一个署长,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唱反调,那不落了下乘?你依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烟鬼……”
这话我不爱听,况且刘国卿还竖着俩耳朵搁这儿杵着呢,忙打岔道:“喝茶喝茶!这茶壶怎的还空了,我去叫人满上。”
说罢挑了帘子叫来茶童添水。太太嘴唇一抿,开口道:“得,你不好意思我好意思,”说着转向刘国卿道,“刘先生,我说话直,您别介意,有个事儿想求您帮忙──”
茶童添了水送进来。太太在那边求人,又不好打断驳她面子,便直接夺过茶壶,装作没拿住掉在地上。壶是没碎,老子的手可遭殃了,我仿佛闻到了涮肉的香味。
我一声没吭,倒是茶童嚎得如丧考妣,剩下仨人受了惊,太太连连叫道:“拿凉水!快拿凉水来!”
刘国卿面色惨白,手才抬起来,见太太捧起我的手,急促而小心地吹着风,抬起的手在空中定住,后慢慢回落。
我把手从太太手里抽出来,用力甩了甩,甩掉了水珠,只觉胀热麻木,倒是不疼了。
边笑道:“你瞅我这不小心的,你们坐,我下楼冲冲凉水就行,这戏院里头有井。”
太太陪着我下了楼,让人打上来满满一桶拔凉拔凉的井水,一把将受伤的手压下去,那叫个钻心的凉,本来是烫麻木了,这会儿又冻麻木了,反复几次才拿了出来擦干。
茶童早就不知从哪翻出来一盒烫伤膏,太太接过,挑了一缕,细细给我抹了,抹了厚厚一层仍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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