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得身边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看这河里的冤魂,没有一个想爬上来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因为在冥河里,他们会产生幻觉。他们可以看到仇人死在他们手中,或是自己冤情得以昭雪,更或者是苦求不得的恋人喜欢上自己……因为心有执念,所以不能渡河。他们只顾着沉迷于幻觉带来的畅快,根本顾不上自己的灵魂之火越来越淡,直到化为虚无。」
玄真吃了一惊:「他们在冥河中,能看到前世之景?」
「这是自然,就像前世的不甘心都是一场梦,自己一切都能推倒重来。」老者叹了一口气,「我在这河上撑了无数年的船,想把他们捞起来,可惜他们自己不愿意清醒,旁人自然更帮不上忙。能自行醒悟上岸的,更是少有。年轻人,你刚才若不是自己上了岸,恐怕要不了几年就魂灭了。」
原来……以前的事情都是幻觉……
玄真心神恍惚,只听得自己道:「我在河上飘了多少年?」
「二十七年了。」
二十七年……原来,他在前世时就已死去,他这二十七年所见到的那些,都是假的……
想必是是他年纪轻轻被狐妖欺骗,失去元阳道身,所以他对清修无心派一直怀着歉疚,所以在幻觉中,他转世成了清修无心派的低微弟子来赎罪;由于他心有不甘,所以在幻觉中,白君羡变成了一个温柔痴情的男子,对他难舍难离。
都是幻觉罢了。
他笑了一声,忽然发现自己钟情的那个人,原来并不存在,心中除了自嘲外,又有着失落和恍惚──真正的白君羡此时此刻不知多么快活!他在这里臆想着别人伤心,岂不可笑?
「年轻人,我看你似乎有几分道基,你想在地府中修行,成为鬼仙,以后报仇吗?」
玄真摇了摇头:「他以后是要成金仙的,我若修成鬼仙,差了他三个大阶,如何报仇?何况我此时心中怨恨已消,再无仇恨,发现一生所求的,只不过是……」
只不过白君羡一句「我爱你」。
在看到白君羡为他失魂落魄时,他已经并不介意那是不是幻觉了。所以在冥河中浮沉二十七载,也不是毫无所获。
至少他知道,自己的感情已经无怨无悔。即便白君羡一直是在骗他,即便白君羡现在活得逍遥,根本没想起他,他也并不在乎。大丈夫存于世间,岂能丝毫不起爱慕之心?坦荡荡地爱过,值与不值,自己心知,不必他人评说。
他自顾自地笑了几声,喃喃道:「可惜转世轮回,忘记前世,又要重做一个红尘中人。」
「那你留在地府吧,修成鬼仙也是自在逍遥。」不知怎地,这个老者似乎想把他留在地府。
玄真虽然起疑,但奇怪地并没有多想,只是摇了摇头:「我还是想转世成人,??人虽然有种种苦恼怨恨,但也有过欢喜快活的时候,总好过于……」好过于自己念念不忘前世恩怨,永远斩不断烦恼忧愁。
那老者留他不住,也只好放他上了桥。
※
他出身显赫,祖父是朝中大臣,他是家中嫡子,十五岁考上秀才,三年后中举后会试,此后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做了高官。
人生最快意事便是大权在握。祖父致仕后,年轻的皇帝对他十分看重,连番提拔,三十余岁就做了朝中大员。唯一的不足就是在亲事上,似乎总不如意。
他少年时定了亲,未婚妻却在没过门前就病逝了。青年时遇到一个下属官员的妹子,与那姑娘彼此心有爱慕,但那年轻女子却被山贼劫走,不堪凌辱,自尽身亡。中年时意欲续弦,却三番五次地j-i飞蛋打。
似乎知道自己天生就是克妻的命格,他绝了娶妻的念头。
年轻时父母在堂,家中兄弟姐妹和睦,知己好友众多,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何况一生都十分平顺,无风无波,又享尽了世间的荣华富贵??,即便没有妻子,他也不觉得可惜。
时光飞逝,父母故去,兄弟姐妹都各自有了家庭,知??己好友都有了儿孙,他才越发地感觉到孤独。
奇异的是,在安静的时刻,他依稀能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甚至还能听到有人呼唤一个名字。
他开始时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光y-in流转,这声音却日渐清晰,他终于能确定,那个声音是在呼唤「阿真」。
明明不是他的名字,他却总感觉到是在叫他。疑心自己是犯了癔病,他寻医问药,病况却越发严重。
路过花丛时,他能感觉到有一朵花在回眸,仔细看时,却又是花了眼,即便是明净得没有一丝云的天空,他都能感觉到,有一双深情的目光在凝视。
多年前,那个痴恋着他的少女,亦不曾有这样深情地注视。
难道他也曾有过,那么炽热的感情吗?
他似乎感觉到渐渐苍老衰竭的心,像是遇到了一股清泉,忽然前所未有地疯狂跳动,像是要从胸腔中跳出。
他不得不按住自己的胸口,耳畔忽然有个无比急切的声音在说:「阿真,回来!回来!」
那声音凄然哀绝,令他听到时心神大震,默然许久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老泪横流。
他回头注视着自己的家园,自己的父母兄弟,挚友弟子,一切的人和景物轮廓都渐渐模糊,像是一幅被水洇s-hi了的画。
怎么可能?难道一切都是假的吗?
他错愕地想上前,一步踏出,登时跌入无尽深渊。
他抬头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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