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残雪压得很低,嘴角的笑似有若无,平淡道:“他能来送就够了,走吧。”
虚生身着月白僧衣躲在漫天雪季中,令人难以察觉。他面无神情地目送季家的车马滚滚离去,扬起满地白皑落雪,消失在自己视野,这才脚尖微点,蹭地跃起数十丈高,飘然飞回无妄崖。
霜雪纷飞中静立的枯草庐,仿佛与世间隔绝的境地,又像天地用冰天围起的牢笼,今日似乎特别的沉寂而了无生气,。虚生手扶树干立在古柏粗枝间,竟生出一股想逃离的恐惧。
虚生站在枯草庐门外犹豫良久,才缓缓推开房门,顿有味浓烈地脂粉香飘出,心里顿恼语气冷道:“谁许你擅自前来。”
竺苓料准私自赶来会遭冷遇,却不想虚生竟是这般严苛无情,炙热的心像被厚雪瞬覆,连面上娇俏的柔笑都被冻住。她绞着指间的帕子,半晌低声道:“我来时仔细调查过,无情公子已派人撤了日夜监视我的人,应该是对我不再怀疑了。”
擦身走过竺苓身边,衣袖险要相触时,虚生有意动了手,半点余温未留给满眸凄哀的美人。虚生用铁夹稍稍拨动炭盆底下没烧尽的银碳,悄声无息盘坐在前夜里怀明墨坐的圈椅上,左右张望不见子规身影,方双唇微动,“你找我是为何事?”
竺苓小心磕上房门,也不敢坐,只站在离虚生三尺远的距离,关切道:“听闻前阵子楼主遭刺客袭击,没事吧?”
虚生眼皮不见抬一下,微垂的眸中极不耐烦,口气还算平和道:“什么事?”
美人噙泪本该最是惹人怜,偏是虚生不会抬眼一见,又或注意后也视而不见。竺苓稍有平复哀苦的心绪,柔声道:“前些时日您派人送来的账册,我已让人去核实,满庭芳的账目确实有问题。”
“当年在庆州府遇到你,我记得也是个这样的雪季。”虚生顿了顿,手不自觉抚上怀明墨触及过的椅把,缓缓道:“想来快有十五年了。”
竺苓猛地跪地,道:“楼主救命之恩,竺苓不敢忘。”
“你起来说话。”虚生睨过一眼,淡漠道:“说来你快二十了吧,这些年辛苦你在外忙碌。”
第42章 第42章
竺苓习惯虚生对自己冷言下令,忽见虚生眼前柔声的模样,越发不知所措,内心没由来的忐忑抗拒,“能为您办事排忧,属下不觉苦。”
虚生轻声一笑,之后的话便是字字如针扎人心,只听他缓缓道:“早几年已是到谈婚论嫁的年纪,是我耽误你至今。”
竺苓常年娇笑的唇角顿僵,娇媚的弧度渐落,眼中是掩不住的震惊错愕,不知是不是受刺激太大,半晌没搭话,也没露出半点悲恸。
无知楼里的几个女孩全是被虚生捡来的孤儿,都是在虚生眼皮子底下长大,所以任何一点心思都跳不过虚生的眼睛。虚生淡然看着竺苓呆愣的模样,眉心有不经意地微颤,心底无声喟叹。
灰蒙阴霾的天断断续续飘着稀疏的雪子,竺苓伏地跪着,脸色像极屋外的天色。窸窣的落雪声越发凸显屋中的静默,仿若万籁俱寂下内心的躁动。
虚生默声站起,睨了眼竺苓,冷声道:“起身吧,别在外人面前丢人。”
“好你个妙僧,竟学起世俗人的恶习,金屋藏娇。”孟修染常出入宫中,见惯绾妃的沉鱼之姿,瞧见竺苓时犹免不得眼眸一闪,夸道:“世间都道绾妃绝色,却不知俗外有这风华。”
竺苓双膝微屈,迤迤然行礼道:“竺苓拜见六皇子。”
孟修染闻名一惊讶,浅笑道:“原来是汉宫春的竺苓姑娘,久仰芳名,真是名不虚传。”转眼他玩世不恭地揶揄道:“妙僧好艳福。”
虚生余光瞟看眼竺苓,“贫僧不过曾在山野间对她出手相助过,哪知竺苓施主记情,每年总会空几日来看贫僧。”
“你不该叫妙僧,世人合该称呼你圣僧,四处救人。”孟修染环顾四周不见子规,奇道:“平时在你身后跟进跟出的小鬼头呢?”
“大概到寺里去了吧。”虚生镇定地回答,心底总是隐隐不安,却又说不出何故。
孟修染随口一问,倒非真在意子规去向,闻言颔首道:“我这次前来,瞧你似是心事重重,可有我能帮到的地方?”
“六殿下昨日已帮了少林大忙,贫僧哪里还好意思让殿下处理江湖小事。”拿人手短,虚生不喜欠人太多情,况且是说不出口的秘密。虚生少有与竺苓接触,也不过是出手阻拦,“竺苓施主随意坐吧。”
孟修染盯着虚生在博古架上翻弄的背影,轻笑道:“佛家的地,使不得,妙僧随意给我泡一壶茶便好。”
虚生依旧拿来爽秋醉,“今年酿的最后一壶,留给六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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