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要我怎么办呢?我要交房租,要吃饭,老首长病得昏昏的,我总不好跑去要烟要酒。这些加起来要多少钱?我去做枪手吗?回展会去露大腿吗?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样赚钱,我累死也赚不够呀!何况我再也不想规规矩矩地,赚一点儿别人吃剩的渣子了!坏人创造历史,好人繁衍种族,像你这样做事畏畏缩缩、迈一步还要想别人怎么看你的人,就只配繁衍种族。”
如果说我刚才的话是出于良知的劝告,那么我现在的心情完全是委屈和震怒了。我畏畏缩缩?为了帮她出头,我险些把自己一家人搭上。 事情没有办妥,况且我不是爱提往事的人,我从来不把这件事挂在嘴边炫耀,但不代表你陈白露有资格遗忘。陈言说的,这世上真心帮她、永远站在她这边的人有几个?觥筹交错纷纷,来往应和许多,可能数得出的,只有我、陈言和杨宽三个。这样的朋友,被她说成“只配繁衍种族”。
“好,我只配繁衍种族。”我气得直发抖。 “我是说你是个好人。”她又怒又笑。
我连多和她讲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我连摔门表示愤怒的心情都没有。
我一个人走在严冬的街道上。这是一个晴朗无风的夜晚,空气是干燥的冷,连往常热闹无比的工体北路都空无一人,只有一只白色的鸟发出哀伤的叫声,从我的头顶飞过,一直飞到夜空里去了。
我去找杨宽,为白天的事向他道谢。他正蹲在院子里擦他的新车, 一辆黑紫渐变色的卡宴,见我来,他站起来得意地问:“怎么样?”我点点头说:“不错。”然后在心里说:“真是丑爆了。”
“觉得丑就直说。” “哎,你怎么知道我觉得丑呢?” “别装蒜了,陈白露把这辆车损了三千字。你们俩的审美观还不是一样的?” 我泄气,“我和她吗?真不一样。”
杨宽打量着我,“又吵架了?”
我无精打采。“没。” “奇怪了,你这么仗义地替她出头,她怎么还欺负你呢?” “她没欺负我。”我叹口气,“我走啦。” 我垂着头走出院子,他瘦长的影子还铺在我面前的青石路上。我才想起来还没向他道谢,转过身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谢谢”会不会显得太生分?我怔在那儿。 杨宽把手里的抹布扔在一边,走上来拉着我的手:“多大的娄子都替你平了,还有什么事不能说啊?说吧,又惹上什么事了?” “我怎么就老得惹事呢?” “不是陈白露欺负你,也不是惹了事,你这欲言又止的德行……也就是你吧,换了别人,我肯定以为是勾引我呢。” “滚!” 我想了想,杨宽是我们当中最老成的,熟读《三国》,崇拜曹操,只比我大三岁,我和陈言还在吃喝玩乐的时候,他早就是他爸的左膀右臂了。
“我最近有点儿糊涂——” 我只说了这一句,他就乐了,拉着我往客厅里走:“现成的人生导师在这儿呢,哪儿能让你犯糊涂呢?” 杨宽烧水泡茶。 “杨宽,你告诉我……”我低头咬着嘴唇,“为了赚钱,是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做?” “不是。”他干脆利落地回答,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我倒意外。
“拐卖婴儿当然不可以啦。” “那是当然——贩卖器官还不可以呢!贩毒还不可以呢!我指的是没有触犯法律,或者打擦边球的事。”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很警觉。 我赶紧分辩:“不是我,是一个朋友——呃,一个人。” 我怕他会立刻想到陈白露。 “就是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她想赚钱,可是手段有些……我……我心里有点儿乱。” “那么她赚钱是为了维持生存呢,还是为了维持虚荣?” “我说不好。生存和虚荣之间一定有明显的界限吗?如果有一种人,他们从小生活奢侈,在只能勉强维生的人看来,这是虚荣;可是在他们看来这是唯一的生存方式。”
杨宽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然后他站起来,在飘窗前点了一支香,昂贵的奇楠,一小缕白烟从做成兽头形状的香炉里飘出来。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一个朋友。也许在你们做编剧的看来,这个故事不够曲折,可是放在现实里,也算有意思的了。 我随便一讲,你呢,随便一听,如果有一天你写剧本的时候不知道该添什么情节,这个故事你尽管拿去用。
“我的这位朋友和陈白露一样是大院出身,他们从小受的教育也一样,那就是‘低调’。在军队里,官大一级压死人,任你父母地位再高, 也有看人眼色的时候。这位朋友从小就是在这样森严的等级制度里长大的。如果他一直在大院里住下去,像身边的同学一样读个青年政治学院什么的,也许这一辈子会平安又顺当;可是呢,他父母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送他去la读大学。哇,这位朋友一到了自由的la,就觉得之前十八年伟光正的人生简直白活了。原来人生来是平等的,没有人应该忍受别人在尊严上蔑视自己;原来值得人用智慧去获取的只有自由,而不是钱或者权力什么的。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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