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年夏天,又刮起了割资本主义尾巴风,我父亲偷偷利用午休时间,在一0二铁道下的乱石窖抠了两个窝子,喂窝打鱼,几乎天天都能打着大鱼。我家有一张八仙桌,和桌子一样长的鲤鱼不用秤就是八斤,同样重量的鳌花,团团着身子,肚子很大,身量要短半尺。那时候不敢卖鱼,我母亲就把鱼肉剔下来包饺子。次数多了,我们就体会出来了五斤以上的鱼香而不鲜,三斤到五斤的鱼才鲜香兼有。
一天,我父亲发生了工伤,他去磨房帮刘师傅干活,带动机器的皮带接头挣开了,皮带断头带着螺丝抽在我父亲的大腿上,抠去了小儿拳头那么大一块肉,养了两多月才好。
冬天,我父亲跟着生产队上山清林去了。这时传出来一股谣言,说从明年一月一日起,个人杀猪收半拉猪的屠宰税。农家辛辛苦苦养头猪,把肥肉焅油,瘦肉烀熟了,浸在猪油里,是一年的吃食,谁舍得贡献半拉猪交税?我母亲天天盼着我父亲回来杀猪。直到三十一号晚,我父亲才回来,他一听母亲的话就决定当晚动手——“暗杀”猪。
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父亲把我叫了起来帮忙,来帮忙的还有隔壁赵河东家的房客孙叔。孙叔说:“要想不发出声音,最好用大斧子敲击猪的耳台子,一下就把它打昏了,然后再杀。”我父亲让我动手,我也没客气,摸起我家的长柄斧子就进了猪圈。母亲给我打着手电,猪正在熟睡,我比划比划猪的耳台子,高高抡起斧子,照着猪的耳朵下方就砸了下去。猪不但没有昏过去,惨嚎一声窜起身来就在圈里跑起圈来,我急忙追上去,抡着斧子不断击打在猪的头上、身上。猪被打急眼了,不管疯狂下落的斧头,爬出圈去在院子里四处乱串,寻找突破口。院杖子都很结实,它没有拱出去,就疯狂四窜,躲避我的打击。二百多斤的猪已经长肥了,跑一段就偎在一个角落里喘息,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哼哧、哼哧”声,脑袋畏惧地低垂着,眼睛使劲往上翻瞪着靠近的我,眼光里充满恐惧和仇恨。猪一直是我母亲喂的,看着猪的可怜样,我母亲满心不忍,叫我住手,舀了一瓢苞米,到猪跟前抚慰它。看到猪安静下来,我父亲悄悄靠上去,给猪套上绳子,我和孙叔扑上去,帮忙把猪摁倒、绑紧,抬到准备好的炕桌上,把猪杀死。退了毛一看,猪身上满是红红的方顶斧头印,脑袋上好几个痕迹都是把颅骨砸塌了的。这猪多冤,死之前额外受了一顿爆虐,这不怪我手狠,那不是要躲避传说的税,不想让人知道而“悄悄地干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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