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的话没有说完,然而薛灵镜却是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方才同常喜闲聊时,他虽没问什么,眼中却隐隐带着同情之意,分明已经知道薛灵镜被徐家退亲的事,那么村里的其他人,十有**也就都晓得了。
乡间日子单调无聊,于大多数人而言,旁人家的糟心事,就是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闲来无事议论取笑一回,实为丰富业余生活、壮大八卦事业的极佳选择。
崔氏这是怕自家闺女听了外头那些个闲言闲语,心里难受吧?
“娘。”
薛灵镜上前一步,挎住崔氏手臂,将下巴倚在她肩头,动作亲密顺畅得连自己也惊讶:“娘,徐家退亲,明眼人都晓得是他家不厚道,咱们一没死缠烂打,二没哭天抢地,更不曾借机向他家讨任何便宜,既然我没做错事,为何还要藏起来不敢露头?我就偏要昂首挺胸,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敢因此笑话我,我管保他吃不了兜着走!”
崔氏从来直肠直肚,薛灵镜投其所好,一番话正对了她胃口,只是仍忍不住要叮嘱两句:“即便是这样,这暑热天气,你也该少出门,一则怕你晒出毛病来,二则,好个白白净净的姑娘,晒成个黑炭头可怎么好?”
薛灵镜微笑点头表示自己将她的话听了进去,随即翘首朝后院的方向张望,明知故问道:“娘,刚才你在后面干什么呐?”
崔氏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顿时又乌突突一片。
常喜口中的那批山货,委实是崔氏的一块大心病。
约莫半年前,也不知听了谁的撺掇,崔氏忽地生出要置办些北方山货,为脚店增添新菜色的念头。她想得很简单也很美好,物以稀为贵嘛,脚店做的是来往货船的买卖,常年在河道上行走的人,甚少有机会见到那些个山里的美味,必定对其大感兴趣,她便正好可借此机会带旺脚店的生意,扭转家中颓势。
也是赶巧,偏就在这时,村里商,正预备将他从北方运来的各色山货运往南方售卖。崔氏乐得不行,二话不说,痛痛快快花大价钱置办了一大批,满心里觉得自个儿运道好,万般笃定,那窘迫日子即将远去。
谁成想,崔氏买入的这批山货,竟全是次品。
真要论起来,这“次品”二字,都算是客气的,确切地说,这批山货中,只有面上的那一层瞧着漂亮,余下的大半,却是压根儿不能用。
崔氏很明白此番吃了暗亏,嘴上虽不说,心里却难免觉得大受打击。脚店得继续经营,买油买米买菜,还有伙计的工钱,处处都是花销,却常常接连好几日,半个子儿也挣不着。这一日一日的入不敷出,外头的债也便逐渐垒高,日子没有如崔氏所盼望的那样好起来,反而越来越艰难。
家里无力再支付村里私塾的束脩,薛钟唯有收拾书本回了家。他又是个不管事的,债主三不五时上门,便只能靠崔氏一个妇人家凭借凶悍泼辣勉强抵挡,有多辛苦,自不必多言。
这些事,崔氏平日里向来不愿提,此刻也只低低咕哝了一句“没干啥”,然而薛灵镜却不想轻易放弃,见她打定主意不说,便伸伸胳膊蹬蹬腿做摩拳擦掌状,笑哈哈道:“我闲得发慌呢,娘若不嫌我手脚粗笨,正好我去给你搭把手。”
言罢,也不管崔氏同不同意,拔脚冲进脚店中。
从外面看,薛家的脚店自然是简陋寒酸的,然而内里却拾掇得十分干净,桌子地面不见一星儿灰尘,显然,虽然这一向甚少有客上门,崔氏和常喜两个却丝毫没有偷懒,打扫得十分勤力。
薛灵镜进了门,只草草四处打量一番便直奔后院,人未至,鼻子里便先嗅到一股熟悉的食材气息。
这味道,顿时令得她精神一振。
已经七八天了,自打来到石板村薛家,莫说做菜,就连灶房的门她都不曾踏进一步,早觉手痒的厉害。而现在,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
各色各样的山货摊开在簸箕里,把个后院堆得满坑满谷,薛灵镜站在院子中央,目光锐利地四下扫视一遍,用不着细看,心里已有了数。
毫无疑问,买进这批山货,崔氏的的确确上了当,而且还被坑得挺狠。
崔氏领着薛锐,紧跟在薛灵镜身后也跑进后院,看见自家闺女只管盯着地上的山货发呆,面色便有些讪讪的:“连着下了几天雨,好容易见了日头,我便把这些东西都翻出来晒晒,省得生霉,横竖铺子上也没事……”
这批山货,始终令崔氏心下觉得内疚,总认为当初若不是自己一时脑热,被人诓了一大笔钱去,现下家里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窘迫的境地。她心中所想,薛灵镜自然明白得很,也不同她说甚么劝慰的废话,只回头冲她一笑:“这么多东西,单靠娘一个人,得忙活到多早晚去?所以说,还是我和我弟来得巧,合该给娘帮帮忙。”
崔氏嘴上连说不用不用,然而见薛灵镜和薛锐两个已然蹲了下去,便也没真个阻拦,只搓着手道:“东西瞧着多,其实我一会儿也就收拾利落了,何必再沾得你俩一手脏污?镜镜你头上有伤呢,蹲久了仔细发晕。”
薛灵镜抬脸笑答一句“不碍事”,接下来就不再理她了,将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各色食材上。
榛子杏仁要么干瘪,要么是坏的,红枣和枸杞个头小不说,还霉烂了大半,凑近一点,便觉那气味委实不大好闻。至于那些个晒干的木耳和野菌子,当中的大多数更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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