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痛你了么?吴长东忙问。绑在腋下的钱包已经磨破了文景细嫩的乳际。擦破嫩皮的肉鲜红欲滴。吴长东情不自禁打一寒噤。
长东啊,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原来文景在那一叠材料中发现了吴长东卖血的条子。我们受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却都是徒劳,都是白折腾。一点儿都帮不了海纳,救不了娃儿的命。文景说不下去了。绝望到极点。嘴唇哆嗦着,都被自己的牙齿咬出了血。
吴长东解下那带血的两包钱来,扔到床上。默默地扳过妻子的身子来,替她擦泪,为她穿衣。看到文景那痛苦万状的抽搐,紧闭的泪眼,长长的睫毛湿成一缕一缕的样子,尽枯肠,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这刚强的汉子此刻也不能自持,将妻子揽在怀里,两人便相拥着哭作一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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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慈幼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文景在丈夫和一位女护士的陪同下,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女儿。孩子昏睡在雪堆一样的被子中,静静地一动不动。犹如一个久经风霜后快被侵蚀融化掉的雪孩儿。只有脚上还插着的输液针头、吊瓶中的黄色液体通过那细细的管道的滴答,还能表明她的生命在继续运行。文景轻轻地上前来,亲昵地摸摸娃儿的头;再慢慢儿撩起被角,摸摸娃儿的手。这孩子比感冒初愈的海容瘦多了。没料到这种病一旦复发,毁灭性是这么厉害。女儿连妈妈带来的美食闻也不闻了,连她平日最喜爱的儿童读物看也不看了。由于频繁的输液,海纳的两条细胳膊上到处是针眼儿。文景抚摩着那筛子眼儿似的被输液针扎下的痕迹,心口在淌血。她脸色惨白,努力将辛酸的泪水咽回到肚里。
上肢的静脉血管已被破坏,只好改在下肢输液了。女护士说。
吴长东之所以叫了这女护士来陪同,一来是怕文景悲伤过度出现昏厥;二来是想让这女护士旁敲侧击劝劝文景:面对这不治之症,作为庶民姓,只能接受现实。
文景一言不发。她只是俯下身来,吻一吻娃儿的手,再吻一吻娃儿的脸颊。仿佛是想用母亲的爱抚吻遍女儿的全身,唤起孩子的生存意识;又仿佛是在找昔日那母女互相呼应的欢快而甜蜜的感觉
吴长东见文景还算坚强,就给她搬来把椅子,让文景坐在海纳的面前。
就是这样,清醒时少,迷糊时多。那女护士在文景身旁介绍说。全靠药物来维持也不是长久之计呀,再说你们又不宽裕。
海纳!纳儿!妈妈于心不甘啊!文景抚摩着女儿柔软的头发道,你把整个生命交给妈妈,妈妈本来是铁了心要把你抚育成人的呀!希望你读了中学读大学,成为优秀人才。圆一圆两个妈妈的大学梦。纳儿,你已经知道你不是妈妈所生了。是的,十二年了,妈妈一直没对你说过实情。妈妈不是有意要瞒你。妈妈是怕你年龄小,承受不了命运的不公平呀。是的,是生你的妈妈,你的亲姥姥把你托付于我。我与你妈妈是患难与共、无所不谈、以心相交的密友、与你亲姥姥是一墙之隔的好邻居啊。十二年了,妈妈从不敢辜负挚友的重托、违背自己的承诺。在你嗷嗷待哺时,妈妈把姐姐放到一旁先来喂你;在你睡不塌实时,妈妈为你催眠为你守卫;天热了为你扇凉,天冷了为你挡风。妈妈从未感到过疲劳和困倦,那是因为生你的妈妈与你的亲姥姥在妈妈身上得到重生,妈妈身上凝聚了三位母亲的力量啊。妈妈借助了她们的感官和心灵,借助了她们想爱而不能爱的遗憾、为补偿遗憾而聚集的能量,借助了她们未尽的亲情和责任心,才使妈妈的爱心发生了偏袒,甚至放弃了对海涵哥哥、对海容姐姐的好多好多关爱,把全部的身心、全部的情感都倾注到了你的身上啊
妈妈。妈妈。海纳仿佛得到什么感应,突然在昏睡中叫起了妈妈。但她的声音非常微弱。娃儿的生命正象纤细的淡蓝色烟霞,被无情的长风揪扯着、撕拽着,一丝一丝儿地淡化。
妈妈在。纳儿,妈妈就在你身边。纳纳,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听到海纳的呼唤,文景绝望的心境中又出现了一丝曙光。她急忙俯下身来与孩子对答,想以此激发生命的活力。
那天,几位专家会诊后说了,就这样维持也顶多能维持三个月。这三个月中孩子不知要遭多少罪那护士瞥了吴长东一眼说,当然,家属愿意花钱,医院是不会拒绝的。
妈妈。妈妈。
然而在文景的耳中却只接受海纳的呼唤,听不到护士的忠告。她兴奋地朝吴长东招手,要他也到海纳的病榻前来,告诉女儿说爸爸也在。
纳儿,爸爸也在。吴长东满足了妻子的请求。他被妻子缠绵悱恻的倾诉、义重山河的表白打动了。
纳儿,妈妈在。爸爸也在。文景再重复一次。
海纳的灵魂在昏冥中飘忽如缕,徘徊逡巡。此刻,仿佛在旷野里听到一位至亲至爱的极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猛然意识到是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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