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谁最大?你女婿啊!你女婿听谁的?听你女儿的呀!……”
他们跨过玉烛殿到显阳殿之间那道朱漆金钉大门的门槛,里头宫女宦官都穿着丝绸衣裳,戴着金银饰物,个个恍若画卷里的天上人一样,老两口的腿又开始微微打颤儿,拉着手里十三岁的大孙子,扭头对着小儿子悄悄说:“阿岳……咱还是走吧……这地儿,是皇帝住的!看着怕!”
沈岳好气又好笑:“哎哟喂,怕啥呀!您老两口到闺女家做客也怕?”
正在扭扭捏捏、想进不想进之间,一个脆脆的声音响起来:“阿翁阿婆!你们可算来了!”随即,一个梳着螺髻,带着胭脂色的芍药花,穿着烟粉色夹棉襦裙的姑娘家从门里飞奔过来,一路上带着玲玲的笑声,胭脂色的披帛在凛冽的北风里翻出春花般的娇艳颜色。
几年不见,外孙女儿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还有那对圆圆的酒窝还是没有变。老两口顿时高兴起来,也忘记了这位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一下子搂住扑过来的小女郎,笑呵呵道:
“哦哟!咱们家阿盼都长这么高了!”
“阿盼简直跟咱们阿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越长越好看啦!”
杨盼一只手在头顶上一比,又划到外婆手里那个少年郎的头顶上:“黑狗表兄,我比你高了!”
少年郎也是圆脸大眼睛的长相,皮肤也不黑,却有些硬邦邦的腼腆,嘟着脸说:“我叫沈征!现在没人叫我那个小名了!”
老两口急忙拍了少年郎一记,瞪了他一眼:“阿征怎么不懂事了呢?表妹叫你一声小名儿又有什么大不了?难得见一次表妹,还摆脸色看!”
沈征卑怯地撩眼皮子看了杨盼一眼,又垂下眼皮子低声说:“三叔教我,要叫公主的……”
融融的几个人立刻噤声跟寒蝉似的——咋都忘了?这可是当朝唯一的公主啊!
杨盼笑道:“还是叫表妹亲切。早五年,我是哪门子公主?阿翁、阿婆、三舅、表哥,好容易一家子聚齐了。喏,阿母今日有些倦怠,阿父在里头陪她,叫我出来迎接尊客,大家快进去吧,外头都冷死了!”
她一手挽外公,一手挽外婆,不愿意的人也被她的热情感染,不好意思不进去了。
建邺的皇宫自改朝换代之后,已经去掉了前朝的很多繁冗装饰,但是那么高大的建筑,雕梁画柱的,也是小县城来的老两口没见过的。他们跨过包铜的门槛,里面正殿的陈设精美绝伦,两个穿着锦绣衣袍的孩子正在垂手等候。
杨盼说:“阿火,阿灿,快来见过阿翁阿婆。”
两个男孩子有一点点不情愿地上前问安。
沈岳最为见机,笑容满面说:“太子殿下和临安王殿下千万别客气,还是臣代父母给两位殿下问安了!”
杨盼对杨烽和杨灿训斥道:“刘师傅教你们的长幼有序,不记得了?”
俩小的最怕姐姐,急忙上前扶住快要跪下的沈岳,赔笑道:“阿舅可别这么着。”又重新给老两口见了礼,说:“阿父阿母在寝室里,阿母刚刚呕吐了一场,阿父在照顾她,叫我们替着赔罪。阿翁阿婆请进。”
沈皇后怀这胎,反应一直不太大,所以难得吐一次,皇帝就很紧张,非要亲自照顾不可。他为沈皇后顺了半天背,直到她嗔怪地推推他:“没事的,当年怀阿盼,吐的还要多,也就这么过来了。”
皇帝喜道:“你看你怀儿子都不吐,唯独怀女儿吐,难道这又是个闺女?好好好,我还要个像阿盼那么漂亮的闺女!”
刚说完,瞟见杨盼带着他丈人、丈母娘满面春风地进来了。他一直是人精,笑得更加灿烂,亲自下条榻迎接:“哎呀,阿父阿母,我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又摸摸沈征的脑袋:“阿征长那么大了!是个虎虎有生气的小郎君啊!”
沈皇后一脸喜色,向沈屠户夫妻俩问了安好,简单说了说自己的近况,就迫不及待地拉过沈征,摸摸头又摸摸脸,欢喜不够,眼泪似乎都要出来了。
果然,打量了沈征好半天,沈皇后说:“可怜孩子,早早地就离了父母,却也生得那么好,那么懂事!”她看看杨盼,又看看沈征,又看看杨盼。
杨盼此刻喜悦,完全没注意母亲的神色,她淘气地拽着沈征新换的带钩,失惊打怪地笑着嚷嚷:“黑狗阿兄,你这个银带钩上雕的不也是狗嘛?”
沈征有点害臊,但也有点生气,手夺过带钩,低声说:“这不明明是老虎嘛!”
一群大人都松弛下来,放声欢笑。
沈皇后笑了一阵,肚子有点发紧,皇帝顿时一脸心急掩都掩不住。沈皇后剜他一眼,然后从容笑道:“阿父阿母第一次来太初宫,其实和老家也是一样的,宫中对你们老俩口,既没有规矩,也没有束缚,一会儿叫阿盼带你们,还有阿征四处转转去。阿岳嘛,还是到前朝找二兄聊聊,也学些治郡的本事。”
杨盼很乐意接这样的活计,高高兴兴拨弄了一下沈征的带钩,脆生生说:“走吧,宫里还是有好玩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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