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的梨花,期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像荀国的梨花一样能够到达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这不算是她的心愿,只能说是黑暗无聊日子里打发时间的一点空想。
皇姐们每日必修的‘功课’就是想方设法的玩弄她,每次看到她狼狈不堪时,她们总能抒怀大笑,四皇姐常常拍着她肩膀说:“小九,我每日最高兴的时候便是和你待在一起了。”
她以前不懂为什么都是公主,她却活的最悲惨,到了那一天,她恍惚懂了,她想,所有的悲惨大概都是为了换取那一天的幸运。
皇姐们将她一个人丢在狩猎场,周围是野兽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她跪坐在泥地里,不知所措地看着身边那没有一个人影的小径,惨白的月色将树影拉的老长。
躲在树下瑟瑟发抖的她,目光呆滞地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那样突兀地闯进她黑暗的视野。她一直都不明白,那明明更像是执笔的手为何偏偏执剑?
“公主,别怕。”十岁的少年一身黑衣,牵着她的手走过那一条漆黑冷寂布满荆棘的林中密道。这是自她母亲死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温和地牵着她的手走过黑暗的人,好像只要手心那一点的温度,她就可以抵御世间所有的凄苦严寒。
月光下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走在那条有些泥泞的路,荀芷常常想,那样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一直,一直……走下去。
在她后来的生命里,宋闵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要问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得到了温暖就再也不喜严寒了。
宋闵常常会让人给她捎些民间的小东西到承风殿来,她会让来人给宋闵带回一捧承风殿的梨花,母亲说过,承风殿的梨花含着她所有的心血与爱意,那是最珍贵的东西。她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宋闵了。
世间万般哪里能尽如人意?上天操控着所有人的爱与恨,喜与悲。
她及笄的那一年,他牵着四皇姐的手走进宋家大宅;承风殿的梨花堆积在庭院里,除了慢慢腐烂,再也没了其他归宿。
她十六岁那一年,他披甲执剑领着十万军马走出荀国都城;她只能听着四皇姐炫耀的话语,在暗地里默默念着她牵挂的那两个字。
她十八岁那一年,他被大衍将领围困黄石滩万箭穿心。她第一次在她最惧怕的漆黑夜晚一个人蹲在梨花树下瑟瑟发抖,可是再也没有人会对着她伸出手,然后说上一句:公主,别怕。
自那日起,荀国大将,四驸马宋闵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和那落下的梨花一起被掩埋在荀国的泥土之下。
宋闵给她留下的只有房间里的小玩物上所镌刻着的年少时的记忆,和他从都城离去时托人送进宫来已经枯黄的一捧梨花。
至此,她唯一的一丝光明也湮没在黑暗里,再也找不着了。
宋闵一死,荀国对于大衍的发兵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只得割地求和联姻求宁。
当时的大衍皇帝是有名的妻管严,对于皇后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荀国送去和亲的姑娘们没一个成为皇帝的妃子,反倒是全部被送到了大臣家里。
当时的安家可谓风光无限,安良被称为大衍的智囊,灭杀宋闵的计谋便是出自于他,荀芷以平妻的身份嫁入安家,成为安良唯二的两个女人之一,另一个当然就是他的妻子宋以岚。
荀芷一直都觉得她自己是个好姑娘,至少以前是。
自打荀芷嫁入安家起,安家接连发生怪事,每到午夜时分总有人无端丧命,水井里,房梁上,皆是死状可怖,血枯而亡,形似干尸。不过短短半个月,安家便有将近三十人丢了性命。
安家上下惊惶不已,这一看就不是正常死亡,安良作为当家之主为了安抚人心,当即便将传闻中可通天地的相国寺高僧普罚请到了府中。
果然如府中人所猜测一般,乃是阴魂作祟,据说还是不得了的阴魂,普罚大师费力驱散了阴魂,与此同时荀芷暴毙而亡。
谁都没想到荀芷死后会化身厉鬼再一次搅得安家鸡犬不宁,她不杀别人,只一心一眼的盯着安良,好几次安良都差点丧生在她的手上。安良无法只得再次请来了普罚大师,普罚大师念她一念之差误入迷途且尚未真正的沾上性命因果,并没将其打的灰飞烟灭,反倒是将她镇压在府中,待到怨气消散,戾气尽化,她便可重获自由。
“我没想到,你心中戾气居然比之当年更盛。”安老夫人摇了摇头:“当年黄石滩射杀宋闵的计谋确实出自阿良,但,两军交战本来就有伤有死啊,且阿良十年前便离世了,再多的恩怨,人死了,也应该消了。”
女鬼荀芷盯着安老夫人,竟是有些凄惶地笑出声来:“你懂什么?宋以岚,你自幼被所有人千娇百宠,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所经过的凄苦绝望,你又怎么会知道宋闵与我而言究竟代表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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