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当秋令酷热,番禺城连日来燥热难当。可无论外面如何酷热难当,金符宫各殿堂却自阴冷如窖。九月初这日黄昏,暴雨突降,都城街巷霎时积水数寸,凉意蔓延,酷暑方缓。金符宫空阔的内殿台院,却更加寒意袭人。疾风骤雨吹得宫院的大叶芭蕉凌乱翻飞,雨声如罄打在宫殿坚硬的岩石上如摧人鼓点。
萧黯一个人蜷缩在内院中殿永年殿一角闭目静坐。像幼时每次被责罚一样,他又是一个人孤单反思自己莫名的罪过。金符宫不是冷漠势利的台城,亦不再有人命他紧闭自省,他亦不再被众人抛弃,近臣数次在外殿求见。可不知为何,他却更觉孤单。孤单到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更加绝望,绝望到觉得自己无从反抗。他又开始头痛,在痛楚中,意志渐弱,记忆乘隙而入。一个身影慢慢的在萧黯眼前出现。
萧黯一惊,睁开双眼。一位绯衣华服、丰颊丰唇、容颜鲜艳的女子正站在堂门处。与他突然四目相对,神情微有惊讶,但转瞬又恢复常态,绽放出一抹美丽的笑容。
那女子垂眸行礼道:“世妇兰氏拜见郡王。”
萧黯愣怔片刻,方回一礼。
轻声道:“河鼓难道没有说吗?我禅坐时不喜人打扰。”
兰氏笑道:“妾就是趁河鼓被王府记事请去这空当,专来见郡王的。”
萧黯便问可有急事。
兰氏笑道:“郡王不请我落座吗?”
萧黯方请她围案对坐。
落座后,兰氏却又回身传命侍女。然后便有几个轻衫侍女手持食盒鱼贯而入,跪坐打开食盒,将其中精致瓷碗银碟一一端出,摆于案上。
萧黯皱眉道:“我不想饮茶点。”
兰氏含笑看萧黯道:“我知您素食。也知您这段时日,每日一餐,过午不食。可您又不是比丘,都半个月了,您也该尝尝人间烟火的味道了。”
边说已伸出纤纤玉手,其指上的龙眼大的海珠镶宝戒指发出灼灼光华。兰氏躬身,将青瓷的甜汤盛在鸳鸯莲瓣鎏金碗里,放好杨枝纹鎏金曲柄汤匙,双手捧至萧黯眼前。
萧黯看着她笑意盈盈,实难以拒绝,只得接过。
兰氏看萧黯品尝,眼带期待的问:“味道如何?”
萧黯只得点头轻赞。
兰氏便笑道:“看来母亲教我的厨艺,总还过得。”
萧黯惊讶道:“是你亲自下厨?有劳你。”
兰氏笑道:“郡王,您总是这样客气吗。内堂私室,您能称呼我的小字吗?
萧黯点头道:“哦,珍珠,你的闺名叫珍珠。对吗?”
兰珍珠笑着点头。
萧黯喝了几口,放下汤碗,问:“珍珠,你见我所为何事?”
兰珍珠无奈道:“妾足有一个月未见您。无事便不该请见吗?”
萧黯默然半晌,方道:“我常会这样闭门静思,内院便去的少了,还请见晾。”
兰珍珠道:“您不常来,内院女眷便常觉寂寞。若有母族家人能常往来走动,也便能开解寂寞了。”
“那你邀他们来便是。”萧黯随口道。
“可王府属官与内院主官总是说,若依王府礼法内律,女眷通亲,一年才可召见一次。若是其它时候想见就需请郡王或主母特殊恩命。”
萧黯道:“那么,以后只要河鼓准了就可以见。”
兰珍珠便道:“我代内院女眷谢郡王恩典。不过,河鼓是您的亲随主官,事多任重。内院之事又比主院更加杂乱。通亲事还是小事,还有更多的大事小情,身为属官难管,身为奴官更难管,总还是需要一个女主来打理。我们在内院里闲话说起,若是郡王能娶一位续弦王妃或是在女眷中选一位能者理事就好了。这样,晋南王府和刺史内院的家事也就法礼周到、事事万全了。”
萧黯便道:“上个月,内院主官曾经提请你来主家。州府事多,我便忘记了。如今,我便和王府属官们交待下此事。以后,内院中便请你辛苦操劳了。”
兰珍珠笑道:“若郡王信我,我定不负您期望。”
萧黯便点头。
兰珍珠看萧黯不再开口,又笑道:“我前两日,仿王体写了一幅逍遥游,想请您指正。您何时才能出关呢?”
萧黯神情黯然道:“我也不知。”
兰氏沉默半晌,开口道:“京城的君子都是您这样吗?”
“什么样?”萧黯不解。
兰珍珠语塞,良久道:“大丈夫,自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去争什么。男人的世界不该是斗室,该是朝堂中、骏马上、万民之上。丈夫就该手持权杖或长剑,去猎取食物、厮杀敌人、保护妻子,活得坦荡痛快。”
萧黯大为惊讶,终于认真仔细的打量起眼前人,蓦然发现兰珍珠的五官神情竟有女子少见的凛然威严,颇有几分像其外祖父杜潜。
兰珍珠看萧黯感兴趣的盯着她看,便大受鼓舞,快意道:“真正的男人就该做万人之上的英雄。南疆男人有反骨,就是富甲一方,身居高位,也还是要反,是因为他们不愿屈居人下。男人若有英雄志气,便是身败名裂、也是英雄。我自幼就立志,定要嫁英雄。郡王,妾嫁了您,您就是妾的英雄。您何错之有,何必自责。您就该收权,就该役下,就该把众官、万民都踩在脚下。不管是李长史、还是我祖父、我父亲,就是皇上,都不该成为您心志的挡路石。”
萧黯脸色凝重起来,沉声道:“世妇谨言,还请以妇德律己治家,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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