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忙将杯子放下, 拱手道:“花某失言了。”
杨晋对准竹笛的吹孔试了两下,并不介怀地摇头:“小事而已, 无妨。”
为表歉意, 花让仍是提起茶壶亲自给他斟满茶。
“这家的秀芽是从蜀地千里迢迢买来的,算得上精品,权当我向你赔不是。”
知道读书人麻烦多, 杨晋倒也给面子的抿了一口。
“不过,话说回来……”
花让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虽为旁观者, 但短短一日却也瞧得出,杨大人对闻姑娘处处留心,严厉不足, 关切有余,想必……也非全然无情吧?”
杨晋持杯的手闻之顿了下,眸中隐隐带着迟疑,只是掩饰性地把茶喝完, 并未接话。
花让手炉似的把热茶捧在掌心里,神色间笑意未减,“这么久了,难道你就未曾向她吐露过心意么?”
他嘴里含着满口的茶水, 目光半是思索半是恍惚地盯着桌角,在咽下去的同时轻轻摇了摇头。
“恕我冒昧,说几句不好听的。”花让终于把杯子搁在了手边,身子微倾,面向他,“闻姑娘的身份,此前我也有所耳闻。风尘里打滚的女子,有她们自己的那套处事章法,大部分男人——包括你我,仅仅只平日里相处是很难察觉的。
“她们和普通的姑娘不一样,因为缺少依靠,心思总是比较深,时常做事会留一手,这叫给自己准备后路。”花让朝他无害地一笑,“你们相识的时间应该也不短了,她是不是很爱与你调笑?也很爱把终身大事挂在嘴边,随随便便就能‘以身相许’?……”
话音未落,就被“砰”的一声骤响斗然淹没。
漆黑的刀鞘将坚硬的红木桌砸出一快裂口,足足插/入了半寸之深。
杨晋握着刀鞘,双眸凛冽。
尽管花让并没挑明,他也一听就知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杨晋冷声问道:“你查她?”
此刻若有熟识的人在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
花让不太想摸老虎的屁股,当即连连摆手:“不不不,杨大人你多虑了。”
他好脾气地笑道:“花某也有不少走南闯北的朋友,知道广陵城艳压群芳的闻芊姑娘并不稀奇。之所以有此一言,纯粹是过来人的经验,一番好意罢了。”
杨晋从他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收回视线,似乎把某些血腥的想法强压了下去,只面容冷峻地提刀在手,转身便走。
“杨大人。”
他刚行出三步,花让忽然站了起来,朝着他背影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自己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他语气波澜不惊,“你从不敢与她表白心意,其实潜意识里也在担心。
“担心她对你,不过是一时兴起,玩笑而已。”
微微下垂的刀鞘蓦地撑得笔直。
杨晋握刀的手紧了紧,又紧了紧,最后缓缓松开,偏头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似乎不屑地冷哼了下,随即举步出了乐器行。
花让一路目送他行远,方才意味不明地轻笑,撩袍坐回了原位,端起他未饮的秀芽,慢条斯理地细细品尝。
杨晋觉得自己不应当把花让的话放在心上。
毕竟此人言语刻意挑拨,句句绵里藏针,他又不傻,如何听不出来。
但所谓“动之以情”有时真的很厉害,无论心中怎样告诫自己要明镜止水,却还是会忍不住去想。
许多事,在没被人道明之前可以心安理得的存于不为人知的暗处,那或许只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正因未曾捅破,尚能维持着相安无事的太平。
可一旦越过了那一线,谁也无法保证,迎来的会是海晏河清,还是分崩离析。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说出口的,打破僵局最大的风险就是……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刻,那些长久以来深埋在夹缝中的心绪挣扎着破土而出,荒草一样迅速蔓延疯长。
他在屋中枯坐了一整天,把花让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回忆。
看着身侧的火光油尽灯灭。
看着素月分辉,沿墙角一路爬到青花牡丹的茶壶上。
散碎的银光顺着细腻的纹路发出星辰般的微光,随即隐没在黑暗中。
“我喜欢她。”杨晋五指扣紧,在起伏了无数次后,他空旷的心海里只留下了这四个字。
我喜欢她。
花让说得并不都对,但也有那么一两句略有可取之处。
他们之间,总得有人先迈出那一步。
杨晋其实也生出了一点私心,生出些许想用实际来反驳花让的念头。
他不一定会输。
几个时辰后,黎明攀上了窗户,隐约能听见早起的下人在外窸窸窣窣的打扫。
杨晋难得的感觉到时光如此漫长又煎熬,他在渐次明亮的晨曦里下定了决心,抬起僵硬了一夜的手,推开门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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