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吴彤好奇地跟在后头,水墨她不是没画过,只是那一直都是自己的弱项,当初画也不过为了升学,从来没有专精过。
她很少会追根究柢的,不过今天特别好奇刘苡晨打算用排笔处理什么样的画面。
走出寝室,吴彤顿了顿,让一个刚从公共卫浴出来、满头泡沫的女生从她面前走过,然后追上刘苡晨,随着她一起走进宿舍阅览室。
「怎么了吗?」刘苡晨放下纸卷,困惑的抬头问。
「想观摩,」吴彤迟疑的地问,「可以吗?」
「又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刘苡晨皱着眉头,不以为然地说,不过并不在乎吴彤在旁边,「有人帮我磨墨我当然好啦!」
刘苡晨习惯用墨汁前再用墨条磨一下墨,加重那浓墨的厚度。
「妳跟湘颖吵架啦?」刘苡晨问吴彤,一边技巧纯熟的分别在三个碟子里调出浓淡墨。
除了摇头,吴彤还能怎么表示呢?
「我想也是,妳这样应该跟谁都吵不起来才对。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呀!明明看起来最可能起争执的应该是唐湘颖跟李时晴,可是就有传言说妳跟湘颖不合。还想问妳是怎么回事呢!」
即使说得清,吴彤也不会让刘苡晨知道关于唐湘颖的只字词组。
「大家都说…是因为妳弄坏了唐湘颖一幅水彩画。从那时候开始妳们就很少三个人同时出现了。」
水彩画已经是一个礼拜前的故事了吧?吴彤这才惊觉自己有多久没见到唐湘颖了。
「其实同学们也都在说了,大家都好久没看到吴彤…虽然说妳平常都不吭一声的,来就来、走就走,但妳没出现的那几次,不知道为什么老是特别显眼,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排笔在宣纸上拉出一条带弧的粗线条,那笔划里头同时有浓、有淡,有干、有溼,墨韵变化是种奥妙,同时杂揉了技巧与机运。
吴彤不在乎不被人注意的感受,当有人注意她时,反而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刘苡晨滔滔不绝的讲,无论吴彤搭腔与否,她仍然会提问、接着自己回答。这让吴彤想起柏森,她说:「…我会跟任何人说话,但只要妳在我身边,我就只想跟妳。」是不是从某一刻开始—从遇到柏森的那一刻开始,世界的所有可能性才明白的在吴彤的眼前展开?
就好像吴彤的世界一直是黑白哑剧,任何色料倾倒在她身上都染不上半点色彩,直到柏森揭开她上头那层面纱,吴彤才渐渐放开心胸拥抱其它色调的可能性。
柏森。
「彤,我会告诉妳完整的故事,但妳要等我。」
柏森今天比吴彤早出门,临走前这样说。
刘苡晨勾了一块墨黑的色块,沉的要人发闷。
刘苡晨用淡墨染天空,那色泽透明的让人困惑。
刘苡晨用毛笔刷出细碎的皴,那紊乱的线条看得人躁动。
「…吴彤,湘颖说她好像弄丢自己了,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耸肩。
这句话让系上任何一个人讲都不会突兀,创作过程中的迷失是常见的。
唐湘颖…在找寻什么呢…?但吴彤没有多余的精气神为她思量。
吴彤看着看着觉得好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种意识,想到唐湘颖跟柏森,她生命中重要的角色换了剧本,世界突然间变得不一样。
一瞬间的感觉是这么无助。
像那还没上彩的水墨画,灰蒙蒙的,又看不见其他色彩了。
宿舍突然间成了吴彤最待不下的场所,她退出阅览室,又撞上那个洗头的女生,如今头上包着毛巾,依旧慢条斯理地走过。
世界用它自在的步调运转,并不会在你摔跤、出错时停下来等待。
吴彤走进系馆里的教室,看见李时晴握着铅笔正对着骨骼模型画素描。
「最近很少看到妳哦!」李时晴看了最后一眼那模型,象是确认它不会跑走似的,才转头跟吴彤对话。
「嗯,系展。」
「哈哈哈,我知道。」但那口吻的意思好像是,李时晴知道别的事物,「妳也要画这个吗?」她比了比那个从头到脚结构完整的人体骨骼。
吴彤摇头,她还差一张肌肉的结构图。
「唐湘颖才是个死疯子,哼,一个周末卯起来画,他妈的艺用解剖学的作业一下都搞完了。」李时晴说着,没有点明里头的故事,把视线放回模型上头。
吴彤听着侷促不安起来,唐湘颖很明显,是那种会用忙碌让自己忘记事情的人。
李时晴只淡淡的说,有些事情靠时间,有些事情靠个人。
「唐唐两者都需要,但反正她会走过。」李时晴边说,瞇着眼观察关节镶嵌的角度,「这很像爬山,有能力爬上去,就有能力下来。」
李时晴就事论事的语气说,又是难得的严肃,吴彤猜,她的严肃有几分是因为手中的白素描纸跟铅笔、还有眼前的模型而来的?
这让吴彤想起看展的柏森,想起她老是不知道从何而来、又会往哪里去的严肃,想起自己吃味的心理,想要她的专注可以全副的在自己身上。
这是热恋期,记忆与思想的构成都是那个人。
眼前闪过的风景、天空蓝上白色的云,好像都有她的身影;在吸进的空气里头,回想她肌肤的气味…
思念。
世界上居然有种事物,可以同时这样煎熬却美好。
柏森。
如果妳是一条鱼,我是不是那个抽掉妳悠游的海水的人?
吴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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