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杨犒显然不是个莽撞人,听了罗某人的话语,眯了眯眼睛,捻着胡子问道:“不知将军祖上可还有人在这绥州?为何不寻族中长辈探寻?”
罗开先拱拱手,恭敬回道:“不瞒杨老丈,罗三祖辈自先唐安史之乱时迁出绥州,之后辗转流于异国,至今已逾二百五十年,罗三初回祖地,便是想寻根问祖,亦不可得……”
“二百五十载?!”几个老者不约而同地彼此相望惊异了一番,为首的老杨犒轻咳了一声,续问道:“敢问罗将军,可知贵府祖地之方位?二百五十载之久,即便回返祖堂翻阅家志,也难有所得!老朽几人均已年近花甲,若说五六十年之事,尚可诉说一二,但二百五十载……太久远了,请恕老朽几人无能为力。”
“不敢劳烦长者尊称,某家中行三,但请直呼罗三郎即可。亦不必几位老丈大动干戈……”罗开先又谦让了一句,才继续说道:“确如杨老丈所述,二百五十载太过久远,期间诸般人事皆已沧海桑田。罗三亦不指望寻得昔年祖地,只求在主寨北方寻觅一块风景秀丽之地,暂充做祖地祭祀一番。”
“如此……”杨犒细细思量了一会儿,止住左右几个老兄弟的议论,轻声说道:“老朽檀越了,不知三郎寻地何为?若是不寻祖地,既是祭祀,何不寻些道士和尚做些法事?”
罗开先坦然说道:“罗家昔年非是绥州本地望族,彼时时逢战乱,即举家迁走,连祖园(墓园)亦不曾留存。如今时距百年,昔日故宅恐早成荒土,莫说罗三不知祖宅何在,即便知晓,也无任何凭契,徒惹人心纷争,此非罗三之所欲也!今某家率部众据有灵州千里之地,何须因祖地寸土与故国乡梓无谓纷争?”
“三郎高义!”一番话下来,不管是一旁倾听的几个老者,还是心中有所迟疑的杨犒都为之动容。
“不敢当长者之礼!”面对冲着自己抱拳作揖感谢夸赞的几个白首老汉,罗开先无法去一一托抬,只好同样深躬还礼,之后继续解说道:“至于之前杨老丈所问寻地何为,罗三谋划寻一无主之地,暂作祭坛,为家中逝去先辈立一座衣冠冢,待过几年时局安稳,建起家庙,起一处别园,留作每年祭祖之用。”
或是因为有了之前罗某人不做纷争的话音,几个老者忽然热情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着,“罗家三郎,俺们宋国与党项人不会打战了?”“三郎,建设别园可需要人手?”“罗三郎,老夫祖居后山有诺大土地无人耕作,正适合作为墓园之用……”
“都闭嘴,七嘴八舌,成何体统!”老杨犒把一双眼睛瞪视了一圈,翘着胡子喝了一通,才转对罗开先说道:“三郎莫怪……近年来,朝堂与河西党项常有纷争,去岁才稍有安定,朝堂上那些士大夫把边军儿郎遣去北疆,眼下绥州却有些萧条,除开些许农务,年轻人无所事事,又因担忧战事再起,有那不服管教的,每日不是揪扯打闹,就是留恋赌坊,几个老匹夫家中也难有安稳。故三郎一说几年后时局安稳,便乱了手脚……”
随着杨犒的解说,适才几个乱了秩序的老者脸上难免变得有些讪讪,眼中却流露着莫名的期盼。
罗开先不为已甚,毕竟在座的都是长者,他坦然说道:“杨老丈无需介怀,罗三非是不通人情之辈,几位关切战事之心,罗三自是省得。至于今后是否会如眼下般平和,还看宋帝与朝堂那些士大夫,罗三在灵州与党项大统领李德明约为盟友,绝然不会轻启战端。罗三此番东来绥州,即为祭祖之事,绥州刺史李继冲早已知晓,亦并无虚言!”
“到底是老河西的骨血!”夸赞一句,老杨犒点了点头,却对罗开先的话语内容未做任何置评,只是顺着罗开先的语气,同样坦然而坚定的说道:“三郎不曾用谎言欺诈俺们几个老朽,老朽这里也给三郎一句爽快话!三郎非寻常人,寻地建祭坛,甚或之后建家庙墓园、别院,些许小事,均可交由老朽几人,必保不需三郎劳心!”
至此,事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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