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罗开先所知的“历史”,这河西党项李家自李继迁开始,连续三代人都可说是各具特色可圈可点,李继迁乃开拓之人不必多说,李德明则是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李德明的儿子李元昊若非晚时狂妄糊涂,也不至于断送了整个党项的命运。
至于眼前这位李继冲则是游走赵宋、北辽和西夏三方的边缘人物,虽是声明不显,但只要熟知历史脉络的人,都不会小窥此人。
这会儿这位深藏身与名的人物如此郑重其事,究竟想要说什么?
李继冲倒是没想到这个罗长人瞬息间想了如此多事情,拉着罗开先的手臂进了鱼骨寨,找到哨兵休憩的地方,又把无关人等全部赶走,才施施然说道:“老夫知三郎想要东去汴京,未知三郎你想要以何等身份入境?”
“唔……”罗开先很奇怪李继冲为何如此询问,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罗三本意是以行商身份入境,世叔可是觉得不妥?”
“不妥,大为不妥!”李继冲捋着胡子深深摇头。
闻听此言,罗开先却没有急着追问,而是细细思量这老李如此判断的原因,从头想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何问题,之前路过波斯和中亚腹地,也没出现任何纰漏。
这时听到李继冲轻轻说道:“老夫知三郎之前率十万众游走七河,纵横不羁,只不知三郎对宋境了解多少?”
很明显这老汉还有继续,罗开先摇了摇头,也没卖弄从“历史”中知道的梗概。
见罗开先不说话,反而一副倾听模样,老李也来了说话的兴趣,“老夫年轻时也曾游走各方,对各地都有了解。据老夫所知,宋境与西域大为不同。以眼下绥州为例,放诸宋境,不过区区边缘小城,虽名为州,实远不如东方富庶之地一小小村镇,但若放置西域,因有万余兵士,做一城邦小国足矣。”
这老头果然不是白给的,罗开先点头回应道:“世叔请续言。”
被一个从心底欣赏的年轻人持礼相待,老李的精神头别提多好了,也不卖关子,继续道:“西域番邦小国,国小民弱,财物两缺,故如草原部族一般喜迎商旅过访,而宋境则不然,丁口数以千万计,绝非西域小国可比,不说每年谷物丰收之盛景,各地工坊鳞次栉比,钱财货物更是难以计数……”
“观三郎也是识文断字之人,想必读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①这类语句,宋有众民为底蕴,自不虞物资匮乏,故尤为注重生民有序……”再次停顿之后,李继冲眼神复杂而又颇为语重深长地说道:“在这东方,汉人为第一大族裔,早在数百年前,他们就拟定士农工商四阶层,区分众民以治之,然人非器物,岂能若死物般分类而共存?妄念空谈而已!今赵宋朝堂虽注重民生,亦不排斥外来行商,但……多数时候,诸事非言语所能概之……”
为了笼络这位罗姓长人,把顺手人情坐实,李继冲也算是煞费苦心,把经年的履历见识都拿了出来。
罗开先当然不是满脑袋肌肉的棒槌,虽说没有读心术之类的技能,无法彻底明晰老李的意图,但对方话语中的侧重还是能够明确把握的。而老李抽丝剥茧般的说法,他也能隐隐感觉到自己之前打算确有不妥之处。
“罗三愚钝,尚请世叔指教!”就算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罗开先也要做出一番回应来,何况这老李所述确实是他所不了解的。
李继冲没有卖关子,径直说道:“宋人虽重商,然治国者皆士人,人非圣贤,士人亦有七情六欲,三郎部众所用马匹、盔甲皆为上品,若遇贪婪之辈,招惹到三郎你,如何处之?”
“世叔该知罗三部属战力无双……”老李没直接说明的话有很多,罗开先又怎能不明白?只不过后世社会结构层层落落,他的性格被束缚住了,到了这个时代没了拘束,又经历了那么多,随性而为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带着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李继冲摇了摇头,换了凝重的表情说道:“三郎足可以一当百,三郎部众亦能以一当十,老夫岂有不知?然宋境丁口众多,若有人率万众围剿,三郎处之若何?设若三郎可率众回返灵州,然若敌心不死,勾连广泛,合攻灵州,大战将起,必定岁月连绵,三郎部众十数万人,尚能安居否?”
当然不能。
罗开先也不是什么一条路走到黑的执拗性子,李继冲这番话可谓有理有节,把其中的关翘解析得透彻无比,他若再不明白,就真是木头人了。
稍一思量,回道:“三月前,初至灵州未久,某曾派部属扮作行商前往汴京采买,日前曾有信使传报诸事皆好。若依世叔所言,罗三亦可改容换面,掩藏行迹而入宋,至于战马,命人加急赶回灵州另送一批亦无不可……”
未等罗开先说完,李继冲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老夫不知三郎缘何想去汴京一遭,亦不想探寻三郎私事。只是……三郎部属可掩藏行迹入宋,三郎你本人却万万不可!原因有三。其一,汉家有名句,曰‘白龙鱼服’谓之贵人入俗易为小人所乘,三郎本领固然出众,然能抵小人投毒暗算之举乎?此非为首领者之道;其二,三郎如此身形,又气势远超众人,宛若骆驼屹立于羊群,如何方能掩藏行迹?虽天下亦不乏与三郎等若身形之人,然彼等多处身军伍,商人者,老夫从未得见……嗯,尚有其三,老夫与三郎相识未久,却也能体察三郎习性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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