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绿蕊猛地坐起来。绿蕊见他面色古怪,知道门外的人与他有些瓜葛,令他不好直接回话,于是径自开口道:“门外是哪个泼皮,恁地不通事理,人家夫妻在床上玩耍,你是想进来看看怎的?”
绿蕊在青楼混迹多年,早听出门外之人是那从不进窑馆的所谓君子,以是用了正经的妓女口吻答他,望他无趣羞惭,罢休离开。门外果然没了动静,越临川拧着眉毛低着头,一张面孔时青时白,阴晴不定,一忽儿门口道:“我在这凝芳楼外等你,玩耍够了就出来见我,你早朝之前总要回家换官服吧?”说罢脚步响起,那人转身离开。
绿蕊重又偎进越临川怀里,道:“这是哪个?与越爷有过节?竟追到这里来。”
越临川勾起嘴角笑笑,一双眼睛却空茫茫看着锦被上的花纹,不知在想些什么。绿蕊凑过去把弄他,又舔他的耳垂,越临川将她轻推开,道:“我今天刚回来,身上乏得很,你陪我先睡一会。”说着裹了被子躺下。绿蕊知道他是被那人败了兴致,也不好再说什么,随他躺下,将整个身子偎了过去。
似这般不知躺了多久,蜡烛也燃尽了,绿蕊正待沉沉睡去,却听见越临川披衣起身,她朦朦胧胧向越临川问道:“这深更半夜冷风刮着,越爷往哪里去?”
越临川匆匆穿戴衣物,道:“明日要向衙门述职,我刚想起还有几条档案尚未准备妥当,这就家去了。”
绿蕊是聪明女子,也知道不再问下去,只披衣道:“奴家送越爷下去。”
“不必了,天还早,你再睡吧,恩银我结在柜上。”
绿蕊看他匆匆出去,躺下咬起被角,闷出几滴眼泪来。
越临川出得楼外,见那人果真正在门对面的墙下站着。花街不夜,人流灯火在他身前来来去去,浪语谑笑不绝于耳,他却只是袖着手垂着头等,背挺得笔直,全像身处别方世界一般。
越临川走上前去,作揖问道:“陆师傅有何指教,学生听着。”
陆妙谙微愣一下,抬头见他,皱起眉头道:“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师傅,堂堂大理寺少卿,司掌法典狱令,甫回京城,一不参驾,二不述职,夜宿青楼,成何体统!”
“陆师傅不说,又有哪个知道学生已经回来了。学生还没问过陆师傅是如何知道的?”
陆妙谙转开眼睛,只道:“今日去你家中,见你行李到了,问了下人,竟说你大约在此,便寻了来。”
“陆师傅是第一次到花街来吧?学生带你周游周游?”
陆妙谙气得紧抿嘴唇,越临川道:“此处人多口杂,两个朝廷大员站在这里争吵,传扬出去总不好看,陆师傅不怕,学生还怕呢。”
陆妙谙又气又恼,甩手便走,一路生着闷气,避开人流七转八绕,走了不知多久,猛然停下时,却已是黑漆漆的巷子。陆妙谙转回头去,明晃晃的花街在巷口露出几许亮光,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裹在光里慢慢踱了过来。
陆妙谙叹了口气,转身向他走过去,巷子狭窄,他要走回街上,须得越临川转身先走或是让开,行至面对面,越临川停下脚步,退也不退让也不让,只是一味看过来,背着光也不知道是什么神情。陆妙谙等得不耐,伸手推他,却被他抓住胳膊往前拽了一下,结结实实抱个满怀。
“这是做什么!都这么大了,让人看见成何体统!”
“这是凝芳楼的后门,姐儿们传这里闹鬼,平素从不过来,你不嚷嚷便没人看见。”
陆妙谙只好低了声音,道:“这又是怎么了?谁又给你委屈受了?”
越家祖上对陆家有恩,两家代代多有往来。陆妙谙成名甚早,十七岁得中状元,之前之后都帮越家子侄带过些课程,以是越临川称他师傅。越临川在越氏宗家排名最小,母亲原是歌女,生子之后被接进府内,却从来没得过半个名分,早早死去。因越临川出身低贱,其余兄弟姐妹皆将他视为欺侮的玩意,越老爷亦从不将这个儿子放在眼中,甚至不让他进入家学。那日陆妙谙正在讲习《大学》,错眼看见窗外有个小小身影,陆妙谙一走过去,那孩子便跑开,过些时候再悄悄过来,终有一次陆妙谙脚下快了一步,伸手出窗抓住那孩子的衣领,逮个正着。
那六七岁的孩子吓得浑身发颤,一双漂亮的眼睛怀着极深的恐惧看过来,陆妙谙原本全无恶意,见他吓成这个样子,连忙柔声安慰,又问别的孩子这个是谁。越家的长子随便答了几句,陆妙谙大致懂了意思,便问越临川躲在窗外可是为了听课。越临川怯怯地点了头,陆妙谙笑道:“既想听课,何必蹲在窗下,直接进来坐着便好。”
后来这句话,越临川一直一字不差地记着。
第二日越临川早早到了课堂,越家的其余子弟见他进来,一片嘲弄之声。他的三哥拿毛笔蘸了墨汁向他眼睛上画,“瞧这狐媚的一双吊稍眼,全与你娘一模一样,既然这般像个下贱的戏子,三哥给你画上脸,你给我们唱上一曲正好……”
越临川低头闭着眼睛,既不躲开也不回嘴,只默默忍着。余下兄弟将更多墨汁书本,甚至镇纸砚台向他招呼,他被砸疼了也只是弯弯腰,绝不离开坐着的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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