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视那些衰老。
沟壑纵深布满了他凹陷的脸颊,须眉花白拉碴下的鼻头也塌成了团,整个人压在王冠下,像是一幅即将散架的骨头,磕磕碜碜地残喘了骨节错位的响动。
我曾念他为母亲哀然伤神,念着他过些日子便会接我归去,念着他……
如今,这人近在咫尺,却陌生地将那些过往心念硬生生地拉扯的更远,不能阻止的自然之力吞噬了他曾有过的英俊威严,眉眼模糊的只剩下了对生念的贪妄之意。
他陌生的可怕,可我清楚他就是我父王,那双眼中依旧有着令我夜夜从梦中惊醒的凛冽厌弃,不曾改变地迸发出来。
我无比确定是他,可是我想放了。
想先生劝慰我多年的未果之事,此刻却是如此容易完成,怕是也未曾料想得到。大抵人心之系,永远只能从系结之处得以求解为脱。
如此,无论在人生路上绕过多少圈,想来也终不过自我之系,求人求解又如何,不过是自我之解。
我早就不该求他了。
“咳咳……”父王咳着,打量似的迷惘从眼底弥漫出来,似是想要透过我捉取某个人的模样。
我挂了冷笑,并不避让,倒是他先撑不住地移开眼,枯骨也似的手从轻裘下探出,指了指右侧。
随眼过去,原是右侧置了一方简单案几,即便简单也是裹着青铜镂纹,华丽得如同锦雀。不可置否地走过去,拂下衣袖长襟,屈膝并腿地跪坐了下去。
有宫女上前倒酒。
我撩眼而觑,见那垂暮王者颤巍的指尖已经触到身前案几上的犀角杯。
想了想,我也摸到了角杯锥底,挽袖而起地转向他。
无声之中,便与他对饮了一盏。
我不曾饮过酒,也不知如何饮,如他尽数倒入口中,辛辣顿时灼舌烫肺,激得我眼角跟着沁了水渍,胸腹火灼也似地想要裂开。
饶是难过如斯,也不认输地含紧舌根压下喉底欲出的呛咳,扬眉不甘示弱地直视与他。
他似是笑了一下,奈何去的太快,我没能看得清楚,微是愕然之时,他便开了口。
“孤听闻你在蒙城寺跪别那漆园吏时,自称折夏?”
他为何这般问?
漆园吏么,原来先生当真也是做过官的。
我把玩着手中的犀角杯,淡然应了,“是。”
“为何?”他不咸不淡,似是有些不以为意,又似刻意隐敛了什么,咳了一声道,“是嫌孤对你不好?”
薄唇翘起,我讽笑道,“折,意为夭折,总不过是个这般意思。大宋王嗣众多,有那么一两个生而早夭的也是常事,哪有什么好与不好。”
这话说的太过露骨,太过明白,我本想就势说及母亲,临了,还是只说出了这般意思。
他到底是我父王,我不愿他太难过。
他一怔,瞧我片刻便是滑开了眸,指骨点向角杯,示意宫女倒酒。
我也不知怎地来了兴致,似是要与他争个高下,也将犀角杯横手而推,宫女识趣上前将我的角杯也满上了酒酿。
不迟疑地仰头,追着他的动作抢饮一盏。
第二盏,我心里有了底,将酒酿落在口中含了含才咽下去,纵使依旧难饮,倒也是不那么贸然刺激了。
凉凉的液体坠到腹底,未曾消散的灼热便窜得深刻了一些,令我有些四肢汗惊的轻麻,一阵晕乎地窜到了额角眉心。
“酒要慢慢饮。”
不咸不淡的语气轻漠而来,他小觑一眼转回,噙笑地薄起了嘴角。
眼前的人有些晃动不清,我甩了下脑袋,混沌之感立时涌来,他的脸面便愈发模糊。
思绪断了断,才听清楚了他的话,冷笑反驳道,“如何要慢?父王您不是早已等不及?”
他等不及,我也不愿再等下去,如此磨人地等下去,只怕还未到及笄赴死,我便早已疯魔。这青陵台,早已布满了妖魔,如何还能活?
他嘴角坍塌,并不应我的话,似也不愿再看我,不顾轻咳地饮下手中酒酿,淡道,“孤有那么多子嗣,现下细想,倒是没一个如了折夏你的聪慧。有那么一句话,孤觉得再适合不过折夏你了。”
他突兀唤我折夏,立时叫我怔愣恍惚,凉意渐沁而来。想他应我此名,也是应了夭折之意,怕是再难改变他以我之命换取长生的打算了。
“何言?”凉凉为笑,可怜我所有心念,此刻是尽数折到底了。
“过慧易折。”
他放下角杯,撞案虽轻,却如同沉沉撞在我心上,令我自嘲抿唇地抬眼看他。
朦胧里,他平眉而视,放眼台下两列平生的案几之人,威严地提高声气道,“你看这些人,原本不会那么早死,大概就因折夏你的聪慧,反令他们会在今夜就送了性命。”
我在那句过慧易折之中方是凉透了身心,听得此言,大惊含恨地随他转眼看去。
这一看,整个人便是僵住。
愣愣回望这个衰老的迟暮王者,唇抖得止也止不住,十数年的心念已决定为放,于此将放之际,便在那平眉而来的倨傲之中堵成了吃人泥淖,人似早就深陷其中,睁不开眼,也出不了声,只能往下沉。
他回瞥看我,冷淡续道,“你以为,逐了他们出宫,孤便不曾发觉你的本意是在救人?只可惜……”
说着伸了手,宫女明了其意地伸手穿过他腋下,将他扶了起来。
他衰弱的身体借了力道,此刻站直了影子,兀张眼眉地自高而下地俯视我,浑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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