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绍谦心情已经足够恶劣,不耐烦地道:“什么?”
“张府二公子声名狼藉,但若非张大人放言要找一位德容出色的官家千金,婚事也未必会蹉跎至今。但现在,张府宁可打破誓言,也要求娶二姐姐,究竟是究竟是父亲和张大人的交情深厚到了这种地步呢,还是说二姐姐的品貌太过出众,让张府惦记到了这种地步呢?又或者……”
未尽的话语带着无限的可能和意味,发人深省。
苏绍谦面色更加沉重,苏张两府素无交情,苏锦芳也并非那种出色到能够被这样惦记的人,如今苏府又连遭意外,他甚至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起复,这样的情况,张府究竟为什么要这样主动提亲,还提出这样好的条件?
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苏绍谦深信一句话,天上不会掉馅饼。
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苏陌颜:“陌颜你既然这样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此事奇怪罢了。”苏陌颜摇摇头,有些话她说出来反而少了几分说服力,需要让苏绍谦自己想到。
苏绍谦眉头深锁:“如今的苏府,唯一能够让人惦记的,也只有……”
那巨额的财富,以及几十家店铺了。
“如果父亲还为官,双方门第相仿,自然不用担心。但现在父亲赋闲在家,又失去了靠山,如果张府见财起意,有吞并苏府产业的狼子野心,父亲要怎么办呢?”苏陌颜话语如刀,撕裂了血淋淋的现实,“府邸败落无依,却有巨富,就如同三岁小儿抱黄金经过闹市,任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如果我是父亲,这时候一定会更加谨慎行事,以免官职没有恢复,反而落得人财两空,家破人亡的结果,还请父亲三思。”
说完,苏陌颜并未等待苏绍谦的回应,径自起身,福身为礼,便翩然离去。
苏绍谦呆呆地瘫在椅子里,面色惨白,许久都不曾出声。
“苏陌颜,好一个苏陌颜……”许久之后,苏绍谦才喃喃出声,苦笑着摇摇头。他以为他已经足够重视这个女儿的聪慧,但现在却发现,他依然是低估了她。
明明对她百般忌惮,明明知道她来是为了拦阻这桩婚事,明明之前已经下定决心推拒她,但真正事到临头,却还是被她牵着鼻子走,短短的一番话后,便令他改变主意,决心拒绝这桩蹊跷的婚事。
“来人,备重礼送去张府,就说……。”
苏绍谦慢慢吩咐着到张府如何委婉的拒绝这桩婚事,心中不由得暗暗叹息。
消息传到钱姨娘母女耳中,两人狂喜不已,不禁相拥而泣,对促成此事的苏陌颜感恩不尽。
苏锦芳眼眸中更闪烁着格外明亮的光芒,在这样的情况下,三小姐依然能够说服父亲改变主意,看来,她需要跟着三小姐学习的东西,还多得很呢……。
倒是松林堂的赵氏听说后,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
南陵王府。
废弃荒芜的后院,有一道月白色身影踽踽而行。
浅得几乎看不出蓝色的白,游荡在这满目苍凉的后院之中,宛如深秋之中,寂寂苍穹上的一轮冷月,独自洒落满地清辉,落寞,冷清,凄凉。
后院正中有一座险峻轩昂的假山,如一柄利剑直至天际,气势峥嵘。但山体上却满是泥垢,长满了青苔,凌乱地缠绕着许多枯萎焦黄的藤蔓,表面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可见许久都不曾有人经过这里,更不曾打扫。
萧夜华手轻轻地抚上假山,沾染了满手的灰尘。
一向喜洁爱净,宛如天际浮云般的谪仙南陵王世子,却丝毫也没有在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这座假山上,琉璃般清透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犹豫,一丝迷茫,一丝隐藏的极深极深的退惧,似乎内心深处,隐隐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不要进去,不要进去。
因为,这里是南陵王府的禁地,不许任何人进入。
这座假山,是一间密室的入口。
那间密室,是南陵王府噩梦最开始的地方,是他所有一切痛苦迷茫,悲剧的起源,或许他的一切迷茫,痛楚,不知所措,都能够在这里找到答案。
想到这里,萧夜华不再犹豫,启动机关,打开了密室。
“吱吱呀”
因为许久不曾启动而变得有些滞涩的机关发出暗哑刺耳的声音,慢慢地打开,一股秽浊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还带着当年那场惨剧所遗留下来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萧夜华缓缓进入,一步一步地走向深处。
走过一段长长的黑暗甬道之后,忽然之间,眼前微微一亮,却是已经到了密室之中。正北的墙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窗户,不知道究竟开在什么地方,顺着窗户望去,只能看到一方小小的天空,蔚蓝如洗的天,洁白悠然的云,明亮清新。
而密室之中却有着大片大片的褐色痕迹,地上,墙上,到处都是,喷溅的痕迹,很容易就让人猜到,这些是血。
整个地面几乎都是那些褐色的痕迹,可以想象,当年这间密室之中,究竟流了多少的血。
也可以想象,那场惨剧,究竟有多惨烈。
甚至,时隔这么久,密室之中似乎仍然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然而,站在密室之中,站在当年那件惨剧发生的地方,站在他记忆遗失,感情封闭的地方,看着满地干涸的血迹,萧夜华心中却没有任何触动。
“我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萧夜华小声地说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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