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现在就去,一刻也不能停留,哪怕一秒的痛苦都不能再多给她了……想着想着,他就飞奔了起来,甚至顾不上回公司开车,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跳了上去,他去了医院,可是,王医生说霍小栗已经请假了,他折到街上,再次跳上出租车,甚至恨不能腋下生出翅膀,一下子降落在霍小栗眼前,他要彻底改掉从不在女人面前服软的坏脾气,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拥抱她,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我爱你。
可是,他的霍小栗不在岳母家,当他听岳母说霍小栗已经回家了时,他笔直了多年的腿,突然软了,软软地跪在了泪流满面的母亲面前,说妈,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让你和小栗受苦了。
母亲别过脸去。他看见大颗的泪水顺着岳母肥胖而慈祥的脸上滚下来。
他顾不上多说,转身跑出了院子,他奔跑在街上,跑过一家花店时,他抱起一束玫瑰,丢下两张票子,迎着凛冽而清爽的寒风,奔跑。
当他气喘吁吁赶回家时,服过药的霍小栗已经睡着了,她的脸,那么清瘦苍白,眼角还有泪的痕迹。
他爱怜地看着这个女人,轻轻地把玫瑰摆在她枕头旁,轻轻地抚摸着她眼角的泪痕。
霍小栗做了个梦,梦见了很多年前,她和顾嘉树坐在海边的礁石上,顾嘉树拥着她说着遥远的以后,说等我们老了,就去郊区买一座带院子的房子,他要在院子里种上葡萄,养上一条老狗,含怡弄孙。她就说还要种上一架黄瓜,两垄韭菜,几棵西红柿,绕着院子的四周栽满向日葵……顾嘉树说窗前还要栽一棵白色的玉兰,等春天来了,满树的玉兰花开,像燃烧的白雪,要多美有多美。她说对,如果我死的早,你就把我的骨灰埋在玉兰树下,我的魂魄会天天坐在玉兰树枝上守着你看着你,免得你去勾搭老太婆……顾嘉树也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我死得早,也埋在玉兰树下,免得你去勾搭糟老头子坏了我一世的英名。他们哏哏地笑着……突然,一个浪花扑了上来,凉飕飕的海水溅到了霍小栗脸上……然后,她就醒了,她看见了顾嘉树近在咫足的脸,大颗大颗的泪,从他眼里流出来,滴在她脸上。
她微微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我这辈子,要赖上你了。”
顾嘉树猛地抱起她,哽咽着说:“你一定要赖上我,不赖都不行。”
他们就这么久久地拥抱着,后来,他们听到了哇的一声大哭,是铁蛋,他看着拥抱在一起的爸爸和妈妈,闭上眼睛,使劲地大哭,就像一个不小心走丢的小可怜,他又惊又怕地找啊找,终于回到了爸爸妈妈的怀抱,用放声大哭来发泄着内心的恐惧和委屈。
霍小栗再也没站起来,扩散的腺胞瘤像是在她的身体里撒下了一把繁殖能力无比强盛的豆子,它们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生根发芽,先是压迫了她的腰以下的神经,然后是语言中枢。
顾嘉树每天都在医院里陪着她,给她梳头,洗脸,看着她笑,笑着笑着,眼里就泛起了泪花。
霍小栗全身上下,唯一还能动的就是手,想说话的时候,就拿过本子,艰难地写上几个字,当她得知霍小震已经把米糖接回了家,而且米糖的康复很乐观,她妈妈也终于为霍小震对米糖的真情所感动时,笑了,在本子上画了一个笑脸。大多时候,顾嘉树坐在一旁看着她,像要把她雕刻在心里一样地看。
她每写几个字,都会累得满头大汗,顾嘉树不让她写了,跟她说,他能读懂她的眼神,她却笑了笑,在本子上写:电脑里有给铁蛋的信,等我走了,拿给他看。
顾嘉树一把拿过她的手,死死地攥在手里:“别说傻话,我不许你走。”
霍小栗越来越虚弱了,她几乎不再睡觉,因为她怕,怕一旦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找回了久违的温暖,她是如此地留恋这个世界,可是,她不能说,不能流露出来,生怕自己对生的贪恋,会弄碎每一颗爱着她的心。
顾嘉树就整夜整夜地坐在病床上抱着她,她越来越瘦了,像一张薄薄的纸贴在他的胸口,在这个午夜,霍小栗的头缓缓地沉了下去,他知道,她走了,他没有叫她,生怕惊动了她,只是轻轻地吻着她的头发,泪水无声而疾速地流过了他的脸颊.他轻轻的嗨了一声,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霍小栗,我爱你,我爱你霍小栗,我爱你……”
在霍小栗经常写话给他看的本子里,他看到了霍小栗留给他的话:亲爱的嘉树:我原来以为,撑着我活下去的动力是为了让铁蛋不恨你,可是,我现在才明白,支撑我的还有一股动力,那就是让时间证明,你没骗我,还是爱我的,我要回到你身边。等我走了,你要找个人爱,没人爱你我会心疼的,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要你幸福,明白吗?请你一定要幸福。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段话的存在,可是,他不忍心看,包括她给铁蛋留的信,也没看,怕那些字一抵达了他们,就成了悲谶。
这个,他那么爱的女人,他用那么那么多的爱,也唤不回,留不住了,巨大的疼,在他身体里汹涌澎湃,那是她的回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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