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智怎样和四婶在家怄气,这我不说了,谁家不怄气呢,反正他老两口从来也没闹出个响动来。随便吧!我要说我,我在中星到夏天智家看脸谱的那段时间里去他家找他的。他当然不在,他爹在,趴在院里石桌上往纸本本上写东西,石桌上有三枚铜钱。我说:“荣叔,又给谁占卦哩?”他把纸本本合了,说:“找你中星哥来的?他忙得很,一回来这个叫那个叫,出去了!”又问我:“你会杀j不?”我说:“是不是我中星哥当了团长你招待我呀?”他说:“糟糕得很,张顺刚才送来了一只j,送j也不说把j杀了给人送!”他真烧包!我说:“我不会杀!”他看着我笑,笑着笑着,肚子又不对劲了,提了裤子往厕所里跑。我趁机翻看他的纸本本,这纸本本平日是不准人看的,原来歪歪扭扭地记着他给人看风水、掐日子、占卜算卦的事。翻到新写的那一页,写着“占自己病”,然后是各种符号的卦象,我看不懂。下面却有一段解语:“体用虽好,但爻辞瞎得很,有y阳两派俱伤之意。后跑前十天一天三次,这几天一晌两次,病是不是还要转重?消息卦还好,代表九月。利君子不利小人。我自负可以算君子。”我心里咯噔一下,他平日代表神灵行事的,只说他把生死离别看得淡,没想自己对自己的病这样惊慌?!又往前翻了一页,上面写着“三日内有大收入乎”,解语是:“初:体生用,没大收入。中:巽克体,没大收入。末:体生用,无有。看来所来人均平平,无大收入,还要出去些符。”而在旁边又竖着写了一行:“大验!三日内只有四色礼二件,三元钱。”我笑了一声,院门口咚咚地有了响动,中星就把五个脸谱马勺抱进来了。
中星拿了夏天智五个马勺,他爹非常不满意,说夏天智家好东西多得很,你要这些马勺干啥呀,用又不能用,还落人情。中星却不迭声地夸这马勺好,说他是团长了,凡是有关秦腔的东西他都要热爱哩,振兴秦腔,四叔是个难得的典型,下乡巡回演出时他就带上马勺,走到哪儿就宣传到哪儿。鬼知道我在这时候又想出了个好主意来,我说:“你还可以把他家的马勺全弄出来办个展览么!”中星听了,就看着我,说:“你行呀,引生,你脑瓜子恁灵呢?”我说:“爹娘给的么!”他爹说:“灵个p!灵人不顶重发,瞧你这头发粗得像猪鬃!”中星手又理了一下头顶上的那绺头发,说:“哥给你发根好纸烟!你这点子绝,巡回演出时,就在各地办展览,把四叔也请上,现身说法!”他爹说:“他肯定不去!”中星说:“这说不定,他好秦腔哩。”他爹说:“他就是肯去,你能伺候得了?他穷讲究,这我知道,睡觉冬夏枕头要高,要凉席枕套,吵闹了又睡不着。吃饭得坐桌子,得四个碟子,即便吃一碗捞面,面要多宽多窄,醋只是柿子醋,辣子要汪,吃毕要喝汤,喝二锅面汤。你四婶伺候了他一辈子还伺候不到向上,你咋待他?”我说:“他不:“你能去?”我说:“你要出力,我有力气,心细我比谁都心细。你给我吃啥都行,我不弹嫌。睡觉么,给我个草铺就行。我不要你的工钱!”中星是真兴奋了,就拧身要去夏天智家说这件事。他爹说:“你急啥呀,吃了晚饭再去么!”但中星还是出了门。我赶紧跑出来,叮咛他和夏天智商谈时,千千万万不要说我去负责展览的事。中星说:“那为啥?”我说:“你想事办成,就不要提说我,你提说我了事情就砸了!”
返回来,他爹说:“当团长不容易呀,他营心得很!你中星哥之所以把事情弄大,他不二流子!”我说:“那你说谁是二流子了?”他爹就笑,说:“你吃点心呀不?”我说:“你收的四色礼多,吃哩!”他领我进了堂屋,开了板式立柜,柜里放着一包一包礼品,一个盒子里放着咬过一口的一个点心,给了我,他三个指头捏了一撮点心皮渣放在口里,说:“好吃吧!”
这一夜,我在得意着,夏天智也在得意着,我们都没有睡好。天亮起来,我去送中星带着两大麻袋的脸谱马勺坐班车去县城,他告诉我一旦开始巡回下乡,就会立即通知我。他一走,我突然想吃鱼。人一高兴,这胃口也好,但我没去三踅管着的鱼塘去买鱼,凭我现在的运气,我相信能到河里捉到鱼。河边的堤坝头有一潭深水,石头缝里常常有鲶,那种长胡子的鲶光滑得很,一般人是捉不住的,我能捉住,果然手伸进去一会儿,一条鲶就抓了出来。提着鱼走上街,迎面的陈星走着唱流行歌:“这就是爱哎,说也说不清楚,这就是爱哎,糊里又糊涂。”我在心里说:我能说清楚,我不给你狗东西说!就看着他,提着鱼晃。他立即不唱了,说:“鱼?!”我说:“嘴馋了,跟我到书正媳妇的店里清蒸去!”
但是,夏天智清早起来却害了病,头炸着炸着地疼。四婶说:“你不是精神头儿好么,人家拿走了马勺,你得能成夜不睡觉么?!”却叫喊夏雨去地里拔些葱,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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