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推来推去没个定数,倒是最后姬云羲冷声说:“都穷得衣裳打补丁了,还作什么清高。”
那道士衣袍上打了两个补丁,因为用的同色布,并不明显,如今让他说破了,忍不住涨红了脸。
宋玄更是过意不去:“舍弟也没有旁的意思,您只当我们是普通香客便是。”
那道士这才讷讷地收了,红着脸说:“道友,我们观里的确是情境不好,这次多谢您了。”
按理来说,望川城比北地几城都要繁华的多,在这附近开道观,是不会缺了香火的,怎么会穷困至此。
他昨晚就见这道观香火寥落,客厢里破了的窗子都没修,便有些奇怪了。
宋玄忍不住有些好奇,便问:“我见这观里上上下下也不少人,怎么会没有香客呢?”
他一问这个,那道士便忍不住露出复杂的神色来。
“二位不是望川城人士吧?”道士说。“你们是不知道,一年前,我们这里香火虽不盛,却也不至于如此,就是这一年间,才变成这样的。”
那道士心里想来也是积怨已久,见宋玄问了,便忍不住倒起了苦水来。
这倒还真是一桩奇事。
这望川城郊,本有一观一寺,道观在城东,寺庙在城西,道观供三清,寺庙供佛像,多年来平分秋色,倒也无甚龃龉。
只是一年前,忽然发生了一件奇事。
那寺庙的住持,净空大师,坐化飞升了。
宋玄听到这,忍不住问:“飞升?”
他在望川城也曾听过,只是他一直当这飞升二字是对去世的避讳,没想到瞧着这道士的意思,竟真的是飞升了。
连姬云羲也忍不住望了过来。
那道士点了点头,说:“的确是飞升了,而且他们事先还知道日子,请了城里的百姓来观看膜拜。”
宋玄这便忍不住有些惊讶了:“你去看了吗?”
道士摇了摇头:“我们没有,佛道终究是两家,我们跑到寺庙里头,也不甚妥当。”
那道士又继续说了起来。
寺庙叫五蕴寺。
那飞升的净空大师的确是个大大的活菩萨。
他在寺庙做了足十年的住持,一直在济世救人,行善积德。
净空大师有一手不错的医术,经常免费给人问诊开药。每到冬天,也会在寺庙收留无家可归之人,等到开春了,帮他们在城里找些活计。
他从不要穷人的钱,只收城里富户捐的香火钱,也大都用来施粥买药了。
望川城里的人都知道,净空大师是个好人。
是以净空大师飞升以后,望川城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说他一定是得了好报,这才上天做了神佛。
于是寺庙的香火更盛了。
一传十,十传百,不少南边的客商也听说了这件事,于是纷纷跑到寺庙里来烧香拜佛。
道观虽然因此少了些香火,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毕竟这些道士虽然修道多年,却也没有见过真正有人飞升,成仙成佛,那都是书上的典故、师长口中的神话。
那时候甚至有刚入门的小道士,想剃了头发,改做和尚去。
而之后的事情,却出乎了道观众人的意料。
净空大师飞升以后,那五蕴寺竟又有人飞升了。
净空大师有两个师兄弟,也是当年和净空大师一起做过好事,行善积德的和尚,也在这一年功夫里飞升了。
每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升一个,这寺庙的香火便愈盛。
这时候道观的生计虽然艰难,却也没有破败至此。
直到半年前,开始有一个传言,说分明都是在望川城,寺庙的和尚屡屡飞升,道观却没个动静,只怕道观里住的是一群骗子。
从此道观才真的没了人迹。
说到这里,那道士忍不住气愤:“我们观主也是个善人,当年施粥,也不是只他们一家。他们有高人飞升,那是他们的德行,我们有什么办法?”
“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道士说,“这半年,我们道观已经走了一半的人,全靠我们后山的田地过活了。今年只怕连粥也没得施,更要惹那些小人嚼舌头根了。”
宋玄听了,忍不住问:“你们就没觉得奇怪吗?飞升哪是说有就有的?”
那道士黯然道:“我们也怀疑过,只是说实话,飞升的那三位,的确都是高僧,光心态就不知比我们这些小辈高出多少个境界。不大可能会撒谎的,我虽不信佛,却也不能昧着良心胡说。”
宋玄听了,便陷入了沉思,那道士说的痛快了,便替他们收拾了碗筷,临走前谢了又谢。
姬云羲见宋玄的样子,便问:“怎么,你觉得那寺庙有鬼?”
宋玄皱着眉说:“这事蹊跷,走江湖这么多年,我从没见过有人飞升,这种事情我不相信。”
姬云羲说:“你自己就能断人凶吉、读人命数,别人成佛有什么稀奇的。”
宋玄缓缓摇了摇头。
他不能读人命数,只能读人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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