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好像只要用指头一划,就能在这张枯脆面皮上撕出一个大洞来。元凰以前在地方官员地张罗下接见过年逾百岁的老人,以为祥瑞之兆,却也不曾看到过那么多的皱纹,反复积压在同一张脸上。元凰盯着那人的脸,觉得从鼻梁直至下巴,处处都散发着腥臭死味,他在心里倒抽一口冷气,勉强定住心神,才没有直觉地向后退去。
东方鼎立觉察到元凰内心的惊疑不安,露出得意神色,一手压住他的肩膀,不准他脚下移动:“你要见我大哥,现在总该高兴了。”
老人挥挥手,示意东方鼎立松开元凰,抬头咧嘴笑笑,哑声道:“呵呵……皇上贵人多忘事,怎么连我都记不得了?”
他一对着元凰开口,便有一股老人特有的酸腐气息扑面而来,空洞大张的嘴里看不见牙齿,只剩下结着暗青色厚苔的舌头缓缓蠕动。元凰压下心头涌上的恶心厌烦,神色自若地回答道:“朕俗事繁忙,日常召见的朝臣名士不计其数,一时想不起老先生的来历,烦劳先生提点。”
“哈哈,北辰元凰,你记不起别人,却怎会记不起我?”老人退后几步,声音猛然提高含了怨愤,压在雪白长眉下的细长眼睛死死瞪着元凰,好像趁夜捕食的毒蛇野兽:“我的女儿曾是你少时玩伴,后来拜你同北辰胤所赐,乱箭穿心而死,尸骨不得收殓。皇上寡情至此,只可怜无辜小女,临死仍将皇上当作挚友!”
元凰听他如此一说,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楚王孙!?——当日你焚宅自尽不见尸骨,原是趁机脱身。——哈哈,你潜伏皇城多年,原是意在龙气。”
“哈,我另有所图,确是不假。”楚王孙坦然承认,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无限悲哀地摇摇头:“但华容是我独生女儿,被北辰元凰害死,这也不假。”
元凰在他低头看时,才注意到他的左右两手上都戴着薄如蝉翼的银丝手套,更为奇怪的是他的双掌不像身体一样干瘪老迈,而是饱满厚实。元凰当日虽然恼恨楚华容不知进退,因为江修的缘故心中多少还存着一分歉疚,本想寻到楚家亲友做些补偿,细问之下才发现楚王孙孤身一人携女入城,坐拥家财万贯而不知从何处得来。元凰据此怀疑过楚王孙的来历背景,后来北辰胤派人详查一番无果,只得暂时作罢,如今果见故人改头换面卷土重来,居然尽数掌控了西北十酋。楚王孙想为楚华容报仇,又想从元凰口中套出龙气所在,元凰摸不透他的计划,干脆以静制动,不动声色地看他如何权衡。一旁的东方鼎立等得不耐,一把捏住元凰左手脉门,大声告道:“大哥,还啰嗦什么,逼他说出龙脉位置,华容也算死得不冤。”
“他哪里知道龙气位于何处!”楚王孙眯起眼睛将元凰上下打量一番,迸出这一句话。还没等东方鼎立反应过来,他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堆积而起的皱纹随即淹没了眉宇:“北辰胤设得好计——这名北辰元凰,是假的!”
翌日早晨,楚王孙在赤城的探子回报,元凰昨夜祭祖完毕,今日按时回返,大内宫中一切照旧,全无慌乱迹象。东方鼎立听到消息犹不甘心,向楚王孙建议道:“就算北辰元凰有替身,我抓到的未必就是假的,兴许宫里的那个才是,他们私底下早已乱做一团。他以前才见过大哥几次,一时认不出来也有可能。”
“哈哈,二弟啊,你看看我的骇人样子,见过的人哪有可能忘记。”楚王孙苦笑道,厌恶自己声音似的皱了皱眉:“我早猜到北辰元凰会有替身,却料不到祭祖这么大的事情,北辰胤也敢派人替代,以此打探虚实。北辰胤行事周密,必然曾绘出周遭人物的画像交予假皇帝辨认牢记,以防意外。若非他以为我已葬身火海,假皇帝不会认不得我——唉,皇城这么些年,我总以为我足够清楚他的为人。”
“大哥,别提这些丧气事。等我们兄弟拿到龙气,大哥便能回复旧时样貌。”东方鼎立听楚王孙旧事重提,立即出言宽慰,随后又想起自己被那假冒的北辰元凰耍了整整一夜,气地眼睛冒火:“既然是假的,留着也没用,我这就下去砍他五刀十刀,丢到江里喂鱼。”
“哎,二弟莫急,你说的对,这个北辰元凰未必就是假的。即便是假的,也并非全无用处。”楚王孙坐定不动,慢条斯理拈着胡须:“假,也有假的用法。东晋时桓玄手下大将何澹之驻守湓口,在一条船上空设羽仪旗,充作帅船,自己则躲入其他船中想要出奇制胜。不想敌将何无忌将计就计,一举攻下羽仪船,再命众将士大喊‘已得何澹之’,何澹之属下士兵信以为真,闻风而逃,何无忌不折一兵一将便大胜而归。如今我们不知皇帝真假,北嵎百姓也分辨不出,正是同样道理。”
“……大哥是说,杀了这个假皇帝,把他首级挂在旗上,扰乱北嵎民心?”东方鼎立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趁他们人心惶惶,我们便可率兵破城。”
“有长进,却不尽然。”楚王孙嘉许似地点点头,捧起案几上的茶盏:“若杀了假皇帝,我们便是毁掉了讲价的筹码,把事情做得绝了——杀了他,北嵎国中必乱,但事情既已到了那一步,北辰胤父子不会束手待毙。届时北辰元凰现身辟谣,举国上下一心对敌,不论战与不战,我们都讨不到太大便宜。倒不如留着这个假皇帝,传信北嵎,北辰胤若不希望替身之事败露,自然就要付出一定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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