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喉头涌上一股咸甜的涩味。他亲眼看着元凰从嗷嗷待哺的婴儿一点一点长大。孩子生的可爱俊秀,性子虽然倔强,在他面前却从来都是那么乖巧贴心。元凰刚会走路的时候,每次他前去东宫,小家伙就一颠一颠跟在后头,奶声奶气地仰着头叫父皇。近来他面上虽对元凰多有疏远,孩子为了吸引他注意力而加倍努力背书,他却是一点不错都瞧在眼里。那日春试,明明是他无故发难,后来还是元凰轻声轻气地连声讨饶,生怕父皇就此不理他。
他将北辰胤贬去边关,事前也不曾顾及元凰的感受。直到当日城外送别,元凰拉着北辰胤的手哀哀地不愿松开,北辰胤俯下身去拍他的头,摸他的脸蛋,哄人的话都说尽了,孩子就是不买账,只一个劲追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北辰胤笑笑说很快,元凰跟他拉钩保证,才依依不舍撒了手。后来元凰看着北辰胤在马上的背影愈行愈远,不住地挥手,北辰胤却一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元凰不死心,想要出声呼喊又怕父皇责骂,小手举在空中不肯放下。他个子小望不远,很快就不见了三皇叔的身影,赶紧费力地踮起脚尖来,强忍着哭声把喉咙都憋哑了,弄得随侍的宫人们也低头抹起泪来。北辰禹这才想起元凰同北辰胤是极亲近的,北辰胤此番一去那么远,元凰心里定是不好受。
上天赐给他这样一个孩子,他身系社稷安危,不及好好疼爱呵护,也便罢了。他却从来不曾料到,在他有生之年,竟有一日会用这种猜忌防备的心理去揣摩元凰的想法。虽说皇宫之内尔虞我诈,纵是兄弟亦不能坦诚相待;他却从不知父子之间血肉相连,也竟会沦落至此。所幸北辰伯英仁慈宽厚,又有他在一旁照看,料想事后定不会与元凰为难。饶是如此,为了北辰家的千年江山稳固,便要这般亏欠委屈元凰,北辰禹心中又怎能无一点犹豫迟疑。他一直以为元凰这般天资,合该生在帝王之家,凌驾万人之上;如今却不由觉得,将元凰禁在深宫内院,诸多束缚加身,着实是折坠了。
北辰禹在不自觉间,指尖太过用力,将随手拿起的奏折捏得不成形状。他心烦意乱起来,将奏折扔回案上,曲起手指,无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要换立太子,是他百般思量,终于下定决心的事。作为领掌天下的王者,他深深明白一旦做了决断,就万不能因为情绪的起伏而更改——刺杀北辰胤的失败,便是由他一时心软,留下的难以收拾的残局。
北辰禹思及此处,命人研墨备纸,当下便要起草宣北辰伯英进宫伴读的诏书。此诏一下,便是在无形中宣布了伯英同元凰同有被立为太子的权力,甚至是暗示了皇上有改立太子的意图。朝中必然沸腾,长孙氏族也会有所行动,而只要北辰禹平息了这一波骚动,便自有见风使舵之人会投向伯英,逐渐将角逐的优势移往伯英这一边。
正在他提笔将落未落的当口,外头忽然传报,说是三王爷从边关猎获了一只黑颈皓羽的天鹅,甚为奇特,引为吉兆,特派人加急送入皇城呈现皇上。北辰禹愣了一下,猜不透北辰胤是做怎样的打算。遇获奇珍献上朝廷的事情屡见不鲜,双穗的小麦,雪白的虎皮,乌黑的猎豹,北辰禹都见过两三次。上回民间进贡上来一只能做人言的鹦鹉,他顺手送了长孙皇后的二弟、整天不理朝政只喜欢稀奇事物的长孙佑达。向朝廷献宝虽不是新鲜事,北辰禹却不相信身在边关的北辰胤会有这份闲情雅致。
他放下手中的笔,命人将特使传入。左右呈上宽阔的锦盒,北辰禹打开一看,其间果然是一只硕大的天鹅,通体洁白,只有颈项乌黑,好像是被上好的绸缎包裹而成。天鹅以一种极其安详的姿态横卧在盒中,修长的羽翼被人小心的铺开,片尘不染,支棱毕现,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只有眼睛被挖去,替换成了打磨仔细的黑晶石。猎兽射目,这是最典型的北辰胤的箭法,天下再无第二个人可以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饶是北辰禹见识广博,也从不知道北嵎境内生有如此奇特雅致的鸟儿。他反复打量着盒中的天鹅,闭目眨眼之间,仿佛禽鸟振翅欲飞。北辰禹看着刻意被人铺展开来的健硕双翅,开始领会出北辰胤此举的含义。他的嘴角浮现起一个温和微笑,用左右无法明辨的声音低念道:“‘双翮凌长风,须臾万里逝’——三弟,在边关困得太久,想要振翼高飞是么?”
他顿了一顿,盯住静卧着的鸟儿,长大得同身体不成比例的双翼似乎格外扎眼。猛然间,他忆起汉高祖曾作之《鸿鹄歌》:“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缯缴,上安所施!”
汉高祖刘邦晚年,欲立戚夫人之子如意。当时太子刘盈为吕后所生,以厚德为人称道。一日宴会之上,刘邦见到刘盈身后肃立四位白首老者,正是他久欲招拢而不得的“商山四皓”。刘邦遂知太子羽翼已丰,再无法随心废立,即席而作《鸿鹄歌》,言鸿鹄高举,虽备弓箭,射之不得。戚夫人闻之,黯然涕下。
刘邦所作之《鸿鹄歌》,当不是北辰胤原本的意思,却一语点醒了将决未决的北辰禹。“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缯缴,上安所施!”——若不及时裁断,待得元凰长成,悔之晚矣。
北辰禹关上盒盖,示意左右将锦盒撤下,抚掌长笑:“三弟啊,不想今日,你竟助我。”
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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