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的老年生活,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对于死亡和老去的怨气和愤恨。
白胜男夫妇之间,有一种暮年所特有的安宁气息。
如果这样的夫妇,居然是滨海第一人民医院心脏骤停死亡14例的凶手,也未免……
周山挠了挠头发。
手下不少人已经回了局里,他却不愿离开,不仅仅是因为弟弟请他盯着这三位老人,更因为今天一天一无所获——
14例死亡,有同样的离奇死亡原因,在同一所医院……他们身上有太多相似之处,和不合理之处。
原本已构成连环凶杀案所涵盖的要素。
偏偏因为都是住在医院里的老人,加上尸检结果没有异常,而被归类为自然死亡。
他舒口气,觉得这些日子有许多事情不同寻常,他仿佛触及到一些重要事件,但好像又错过了些什么……
他想起弟弟那把殄官锤,心情愈加复杂。
转过身,微微偏头时,眼角余光便看到701病房的老教师付慧在一个青年的搀扶下,也溜达着往外走。
老人路过周山时,停顿了下,她转头对青年道:“你去一楼等我,我跟周警官说两句话。”
那青年点了点头,便走向电梯,三步一回头,似乎有些担心老太太。
“付老师?”周山现在不是审问状态,比方才显得客气了许多。
付慧点了点头,坐在周山身边的长椅上,问道:“你是哪所高中毕业的?”
“鲁大附属一中。”周山答道。
“嗯,咱们市里这所高中也算不错的。”付慧点了点头,“但还是市一中最好。”
她说的正是她所就职的高中,她将自己人生大半的岁月,都投注在这所学校里,有时对学生的付出甚至超过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可即便遭到儿子的怨恨,她也没有后悔过。
“听说付老师退休后还被返聘回学校继续教书?您病好后,还回去吗?”周山自然不是‘听说’,而是查到。
付慧听到周山的话,果断点了点头,“当然。”
“不觉得累吗?您也可以享享清福了啊。”周山捏着烟,始终没有点燃。
他在观察着眼前的老太太,猜想着对方为什么突然停下,要与自己聊天。
“享福啊?这世上的确有一些人,追求享乐而生。可是……人一生庸碌,吃喝拉撒有什么意思?过了30岁你也会开始问自己,生存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有时生病,在煎熬中渴望康复。有时痛苦,在夜不能寐的折磨里还想隔日清晨可以醒来。可到底,忍受痛苦,忍受折磨,不畏惧下一次痛苦和折磨的来临,到底是为什么呢?”付慧抬起头,面对周山时,露出慈祥的笑容,这笑容里又透着股知性的自信,甚至是……优越感。
“……”周山低头看着她,认真听着,没有说话。
“你总要找到自己活着的原因,一切一切的意义是什么。我觉得我能在教书育人的过程中,得到这个东西,这个意义。”付慧笑了笑,“铁打的老师,流水的学生。可一年又一年,一届又一届,你教出那么多精英。那么多孩子,在你带着的这三年里,脱胎换骨,那种感觉……”
周山很难形容付慧面上的笑容,其实一点也不癫狂,甚至很温和,有让人向往的圣洁感。
但……又有种让人敬畏的距离感。
有时候,人们为了自己的追求,可以放弃一切——周山在付慧身上感觉到了这种气质。
平和的笑容里,全是坚韧。
岁月沉淀下的皱纹里都充满了知识分子的慧通之气,可……又有股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周山仍然没有说话,他怕自己吐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字句,会打断付慧原本的思路。
“你说,很多人没有找到这个意义,他们为什么要活着呢?”付慧说着,看着走廊另一边,因为疾病而蹒跚挪步的、或年轻、或衰老的病人们——
病痛中这样难熬,生活中那样多的苦痛,失恋、失婚、被人瞧不起、被社会淘汰的焦虑、不如人的恐慌……为什么清晨起床时嚎啕大哭,入夜时默默啜泣,却还是要活着呢?
“就因为对死亡的恐惧。”付慧冷笑了下,她扶着扶手缓慢站起身,扭头看了周山一眼,“你很好,眼睛里有股子不服输的气,咬着这口气,好好生活吧,年轻人。”
说罢,她转过身便朝着电梯走了过去。
周山砸吧了下嘴,看着老太太缓慢远离的背影,突然开口道:
“为了过去的温情,和快乐记忆。为了下一刻会出现的笑容,和明天会闯进生活的感情。”
人们因为过去的记忆,而变得勇敢。
因为未来的希望,而变得热烈。
“付老师,你都活了六七十了,也没怎么活明白嘛。”周山捏着眼,说罢这句话,转身走向走廊另一边。
他一边走着,一边不耐烦的弹了弹那根已经在手里捏了好半晌的烟:
本来以为这老太太走过来会跟自己说什么有意义的话。
结果凭白听了她大半天抱怨,负能量爆棚的老女人!
周山站在走廊尽头窗边,推开窗,探出头去,一边那脚尖踢墙角,一边点燃了手中烟。
他猛吸一口,只觉浑身通泰——
他宁可一辈子跟烟过,也不想跟那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乍听之下贼有道理,仔细一品全是精神毒药的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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